左正道正巧立身于他二人中間。
來回瞥幾眼,在此二人身上遊移。
謝驚鴻神色不自然,雪臣更甚。
左正道心中陡然一震:難道這邰姑娘,就是雪臣的心上人——黎青苔?!
他不敢深想。
素箋上字迹刺得眼眶發燙,秦淩第一次放任情緒如野火燎原。
笑着笑着便有溫熱墜在“青苔”二字暈開的墨痕裡。
恍惚又見當日,秦淩在青苔身後教習練字。
少女發間木樨香混着墨香萦繞鼻尖:“秦淩哥哥你看,‘苔‘字末筆是否要這般回鋒……”
謝驚鴻瞧着秦淩這般模樣,心中一緊,愧疚之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滿心懊悔自己之前的隐瞞。
“秦大人,” 他聲音微微發澀,上前一步,急切道,“我絕非有意隐瞞青苔的身份,實是事出有因,諸多緣由難以言表。” 他眼中滿是誠懇與歉意,眉頭緊蹙。
謝驚鴻深吸一口氣,見秦淩緊盯着自己,緩緩道出實情:“青苔她……她曾深陷牢獄之災,受盡折磨。秦大人該是知道内情。無奈之下,隻得假死才僥幸逃生。當初是我謝家下人在亂葬崗偶然間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她,便帶回謝府悉心救助。霖景這地方,各方勢力錯綜複雜,眼線遍布,此事一旦洩露,她恐再無安甯之日,甚至性命堪憂,所以知曉之人甚少。” 他微微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才接着說,“我一直未曾坦白此事,還有一個緣由。她蘇醒之後,曾親口對我說,并不認識你。我也因此,不敢貿然提起 。”
秦淩不解,她為何見面不識?
“雪臣!”左正道驚呼着接住踉跄的身影。
秦淩卻将信箋按在心口,原來人歡喜到極處,竟比剜心時更疼——
那些腐爛在夢裡,那些靈堂白幡裡的日夜,此刻都化作灼熱的岩漿在血脈裡奔湧。
從一開始的懷疑敏銳——原來都不是夢。
他想起什麼猛地大震:“敢問謝公子是如何與青苔分說的?”
謝驚鴻蹙眉,仔細回憶:“我隻與她介紹了你的名諱,是言新上任的秦縣令,秦姓雪臣為字。”
難怪。
難怪。
他的字是母親後來替他取的,她定然不知。
所以不識得“秦雪臣”此人。
“原是一場烏龍。我本名秦單字淩,雪臣是我的字。我們分别時,她并不知。”
萬籁俱寂,映出他通紅的眼眶。
他們離相見,本就一緣之隔。
秦淩喉頭艱難地滾動,聲音發澀:“她……她當時身上的傷,是不是很重?她如今安好麼?”
謝驚鴻幽幽歎了口氣,緩緩開口:“大體無妨,隻是不免留了些腿疾。”
話落,空氣中仿若彌漫着一絲怅然。秦淩又開口: “所以她去北疆,是為了黎慶裕。他們當真是親人。”
原來她在這世間還有親人。
親手找尋關于他的證據,想來滋味并不好受。
她一人隻身前往北疆——
想到這秦淩霍然起身。
“備馬。”
謝驚鴻一驚。
左正道也借力按住他腰牌:“這幾日就是面聖之日……”
當是論功行賞的好時機,也是他離魏如衍越來越近的契機——
“你們聽外面這風聲——”他按住狂跳的心口,“看到她被人從我眼前擡走的時候,牢獄的風也是如這樣嗚咽。”
燭光裡才看清秦淩眼底燒着猩紅的火,像是困獸撕破囚籠。
他又重複一遍:“派人備馬,我要去北疆。”
“秦雪臣!這時候你去北疆,你又能從何處尋她?”左正道不懂情愛之說,隻覺得他此時毫無理智。
“信件上有特殊火漆印,想來找尋她并不難。”
左正道到了嘴邊的勸阻又咽了回去。
再攔着也隻是徒增争執,索性不再多言,擺了擺手,放任他去了。
謝驚鴻緘默不語,眼眸微斂,将秦淩面上的急切與焦灼之态盡皆收入眼底。
他看得出,秦淩那眼中所蘊的關切,彰顯着他對青苔情意的深重。
想來這份心思,恐絕非兄妹的憐愛之情那般簡單。
或藏着缱绻深情,或隐着難以言說的眷戀。
念及此,謝驚鴻不禁幽幽一歎,心中思緒如麻,縱有千言萬語,卻也隻能默默吞咽。
她臨走前囑咐過,不願他卷入此事之中。
那他會在霖景默默等着她。
等着他們“以茶赴約”。
…………
金烏高懸,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整齊列于兩側。
卻未見魏如衍,是生病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