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淩于此刻,方真正透過眼前之人,細細凝望她的本真。
往昔,他的眸光總是匆匆掠過,未曾深探。
而她這一番言辭,決然且清醒,令他對她有了全新的認知。
在秦淩心中,女子皆有類别,唯青苔立于心尖。即便與苗绮相處數月有餘,她的音容笑貌于他而言,也不過是模糊的輪廓,不甚清晰。
在他看來,她是個久居深閨、曆經諸多坎坷波折的女子。
然而今日,一切都已不同。
她不再是那個怯懦地躲在他人羽翼之下,尋求庇護的柔弱女子。
她的眼神中透着堅毅,仿佛一夜之間,破繭成蝶,綻放出别樣的光芒。
秦淩望着她,微微拱手,眸光中多了幾分敬意。他的目光帶着一絲鄭重。“苗姑娘,今日方知你之堅定果敢,實乃令人欽佩。我與苗瀾兄雖有幾面之緣,但他的死……我也會追查到底。還有一些苗家事,需要苗姑娘的援助。另外,我已有心上人,所以秦某定然不是良配,祝願苗姑娘此後順遂,若有難需要我之處,定不推辭。”
他終于回應了她的情意。
苗绮微微颔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身姿修長挺拔,儀态優雅從容,輪廓線條柔和又不失俊朗。
她沒看錯人。
這樣才情卓絕的人,往後的歲月裡定然難忘,酸澀卻很快被堅定所掩蓋。
她深吸一口氣,朝他揚起一抹笑,“那我走啦,如若有事尋我,可去長亭街頭末的驿站傳信即可,不用再跑一趟咯。”
語氣如他們初見般。
那時候她滿眼都是他,他卻半分目光不曾落到她身上。
苗绮沒有回頭。
…………
沒想到不過幾日後,二人又再見。
北疆信箋送至之時,秦淩正陪林婉于暖閣内對坐用膳。銅爐内檀香袅袅,一桌精緻菜肴升騰着暖融熱氣,勾勒出一室溫情。
不過幾日他們就要動身去阕州,林婉難免有些不舍。但自知道青苔尚且安好的消息後,狀态的确好了很多。用膳時,也能吃下不少飯菜,不再如從前那般勉強。
“秦大人,邊疆急遞!”小厮匆匆而入,聲音急切,打破這片刻安甯。
秦淩手中竹筷一頓,擡眸間眉頭輕皺,放下碗筷伸手接過信箋。
“苗瀾概率活,探查其師。”
秦淩緊攥着信箋,指節泛白,深深吐了一口氣。
如今種種,倒真的說得清。
惋惜他有那般才華早逝,如今倒是他多愁了。
林婉見狀,輕聲問道:“聽瀾,可是出了什麼事?”
“母親放心,無事。這是青苔送來的信,到了阕州,你們也能再相見了。”
林婉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眼眶微微泛紅,嘴角卻噙着笑意,“太好了,青苔是個有福的好孩子,她定然一切安好。”
用過晚膳,秦淩便匆匆起身去長亭街。
苗瀾未死的消息,苗绮應當有權利率先知曉。
想要知道關于苗瀾其師的消息,也應當從苗绮下手。
…………
最後一滴燭滴成淚。
苗绮的影子印在窗戶上,腕間的玉镯上缺了一角——是兄長苗瀾下葬那日,她在棺木上磕出的裂痕。
屋内燭火搖曳,映着她形容枯槁,滿心皆是苗瀾離世的悲戚,恰似被霜打的花蕊,沒了生氣。
恍惚又見他送她玉镯時,正握着她手描紅:“阿绮,這‘忍’字要藏鋒于骨。”他教的認真,卻在她走神的時候,從袖間掏出玉镯。
品色極好。
她一直以來格外珍視。
那樣好的兄長,那樣好的一個人——
“笃、笃、笃。”
叩門聲裹着夜裡霧氣滲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急切的聲音讓她倏地攥緊玉镯——
“誰?”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秦淩一襲月白錦袍,身姿挺拔,墨發束冠,急切摻雜一絲欣喜道:“苗姑娘,苗瀾兄……他應當還在人世。”
苗绮聞言,喉間腥甜沖散了尾音,她踉跄起身時膝蓋撞翻案幾。她猛地從椅上起身,雙眼圓睜,目光仿若利箭般死死鎖住秦淩,聲線顫抖,幾近破音:“什麼?”
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了兄長的死,甚至親眼目睹他入棺。
現在卻告訴她,其實苗瀾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