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出沉昭的不解,笑了笑,沒有再吊胃口,說出了真正的原因。
北地除了終年不斷的風雪,還有個極為緻命的問題。
那就是靈獸。
這些靈獸生性殘暴,不通靈智,對沈國的普通人威脅極大。好在言國那位藥宗研究的驅獸粉效果很好,價格也便宜,還有城中修士每隔一段時間驅趕靈獸,将靈獸驅趕進雪原深處,警告雪原礦工隻在雪原外圍活動,這才勉強保住了普通人的安危。
但是,先城主卻在某天感知到了來自雪原的異常。
她探查一番後,發現是一隻即将突破金丹的靈獸一直在雪原外圍徘徊,這隻靈獸格外兇殘,已經有一位礦工慘死在它尖牙下。于是先城主下令禁止進入雪原,自己帶了一隊人手去驅趕靈獸。
但是隻憑藥粉驅趕不了那頭靈獸,幾日後大家都叫苦不疊:礦工需要生活,需要進入雪原尋礦,不能阻止再他們進雪原;修士的修為比不上城主,日夜搜尋身體勞累承受不住,城主無奈,隻好決定前去獵殺那頭靈獸。
出發前,師弟執意跟上了先城主。
“後來,先城主沒有回來,人們照常進入雪原,再也沒有遭到靈獸襲擊,重傷回來的師弟養好傷,成了繼任的城主。”
短短幾句話,講完了那位城主的落幕。沉昭深吸一口氣,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
斷鴻不願意提自己那位想了都覺得煩的上司,隻說:“至于别的,都不重要了。”
她松開手,拂掉身上的雪花,擡頭看着眼前的房屋,說:“到了。”
說來也巧,唐雙兒的家竟然就在她們落腳的旅館斜對面,斷鴻替沉昭拍了拍門,聽到門内傳來走動的聲音,有人隔着門低聲詢問:“誰?”
“徐松老先生叫來的。”怕房間裡的人聽不到,沉昭提了點聲音,說。
話音剛落,一個腦袋從門後探出來,臉上還有淚痕的少女看着站在門口的斷鴻,問:“先生叫你們來做什麼?”
斷鴻雙手抱胸,側身指了指沉昭:“是她,沒有我。”
唐雙兒順着她的手看向站在斷鴻身後的沉昭,視線觸及到沉昭的時候,她眼神一震,斷鴻眯着眼睛看她,像是為了掩飾失态一樣,唐雙兒避開斷鴻的注視,拉開門,低着頭說:“進來說吧。”
剛進房間,唐雙兒搬來兩個椅子,局促地搓着手,将其中一個椅子放到沉昭正前方,說:“兩位請坐。”
嗅着房間内極為明顯的藥味,沉昭道了一聲謝,摸着椅背坐下,唐雙兒看着她的動作,一扭頭,卻看到斷鴻靠着椅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登時眼神飄忽起來。
她再次問:“先生請你們來……”
為了避免引起反感,沉昭沒有第一時間告知唐雙兒徐松的真實目的,隻是說:“我這幾天去徐老先生那裡幫忙,他說你沒怎麼去學堂,所以拜托我來問問你。”
“……”
聽到這個問題,唐雙兒低下了頭,她低聲說:“我不想去了。”
沉昭對唐雙兒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别怕,徐老先生沒有強行要求你去,他隻是有些擔心你……你的聲音好像在抖,你身體不舒服嗎?”
斷鴻眼皮撩起,看了唐雙兒一眼。和旅館與徐松書房不同,除了沒有寒風,唐雙兒家的溫度和外面不差多少。此刻唐雙兒嘴唇輕微地抖着,泛着蒼白,面對沉昭的疑問,她慌忙搖頭,攥緊了身上的衣物,說:“沒有,我隻是有點冷。”
她的指尖青紫,因為太過用力,又透露出一種無血色的蒼白。
“冷?”沉昭重複了一遍,她有些茫然地擡起頭,唐雙兒抿了抿嘴唇,看着她纏了一層白綢的臉,說:“嗯……不過沒事的,我就是在外面吹多了風,很快就暖和起來了。”說完,她雙手并攏,往手心呼了一口熱氣,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暖和起來。
就在她不斷揉搓着手的時候,斷鴻問:“炭呢?”
唐雙兒臉上一僵,她有些窘迫地看着斷鴻,然後在斷鴻的注視下偏開了頭:“沒用。”
“為什麼不用?”斷鴻點了點房間角落,那裡擺着一筐黑色的木炭。
唐雙兒閉上嘴,不說話了。
沉昭今天幾次三番被斷鴻尖銳的發言震驚到無以言表,言國的人與人交往向來講究臉面、有分寸,就算有再大的仇怨,也是面上看着和氣生财,八面玲珑,面面俱到,隻是斷鴻言談卻隻挑着紮人的點,就好像完全不在乎一般人注重的交際和人情往來一樣。
眼見着冷了場,她隻能為斷鴻的話找補:“這位姐姐是擔心你,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凍壞了身體。”
斷鴻輕嗤了一聲,也算給沉昭面子,沒繼續說話。
沉昭呼出一口氣,臉上帶了擔憂的表情,問:“你真的沒事嗎?”她的語氣态度和斷鴻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唐雙兒也明顯更願意和沉昭交談:“我沒事,你穿的衣服這麼少,不冷嗎。”
在她印象中,穿這麼少的人隻有那些超凡脫俗的仙人,他們穿着又柔軟又鮮亮的衣服,看向參加擇璞的畏畏縮縮的孩子們時,臉上都帶着漫不經心的輕視。
沉昭搖搖頭,說:“我沒事。徐先生說你一直跑進雪原,我能問問你去做什麼嗎?雪原很危險,我擔心你遇到野獸。”她言辭懇切,像是真的在為唐雙兒這個初次見面的人擔憂。
明明沉昭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唐雙兒也移開了視線,避免直視沉昭的臉,小聲說:“我想找到雪女。”說話間,她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雪女能實現人的願望。”
斷鴻不知想到了什麼,本來就寡淡的表情越發冷漠起來,她看着臉上帶着憧憬的唐雙兒,嘲弄道:“這年頭了,騙三歲小孩的故事都有人相信,真是可笑至極。哪有什麼實現願望的雪女娘娘,就算有,又憑什麼實現你的願望呢?”
“我見到了。”寄托自己期望的存在被否定,唐雙兒擡起頭,一雙染上憤怒的眼睛狠狠瞪着斷鴻:“你憑什麼說不存在?因為你自己沒見過就要否定那些東西嗎?”
斷鴻靠在椅背上,态度敷衍道:“嗯嗯嗯,我是沒見過,所以我不會期望一個對我來說虛幻的不存在的東西,行了,反正你就是不想讀書想去找雪女實現願望是吧?”
唐雙兒漲紅了臉,梗着脖子道:“是,讀書有什麼用,到頭來不還是要挖一輩子的礦!”
“砰”的一聲,房門被大力推開,冷風裹挾着雪花沖進房間,一聲清脆的耳光聲伴着女人滿含失望的聲音響起:
“你就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