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乎又重了，沉昭抹去糊在臉上的雪粒，看着前方隐約出現的村莊，問：“就在那裡嗎？”

似乎有些不太對勁的感覺。

被她突然出聲吓了一跳的唐雙兒動作僵硬了一瞬間，她面色蒼白地看着前方，說：“啊！是……是那裡。”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冰原，問：“那個，她還沒過來嗎？”

沉昭搖搖頭，走上前，目光掃過唐雙兒慌亂的臉，說：“沒有，我們先進去吧。”

唐雙兒低下頭，嗫嚅着開口，艱難地說：“要不還是等等她吧。”她想不管不顧直接進去實現約定後一了百了，可是良知的火焰炙烤着她的五髒六腑。

沉昭見她這幅猶豫不決的模樣，提醒道：“你答應了你娘的，無論此行結果如何，你都不能再背着她進冰原了。”

唐雙兒依舊低着頭，腳步慢得像灌了鉛。

沉昭默默歎了一口氣，沒有再等唐雙兒，加快了腳步往村莊走去。

村莊的輪廓已經看得清楚了，岩石與枯樹制造的圍欄将大大小小的房子圈起。沉昭看着有些奇怪，她并沒有在唐雙兒住的鎮子上看到這種圍欄，但是轉念一想又明白過來，她們現在已經算是進了冰原，靈獸橫行，她落腳的小鎮處于冰原邊界，自然不需要這種圍欄。

她有些怅然地擡起頭，看着昏暗的天色，呼嘯的風從她臉上吹過，她有些不明白，北地環境險惡，條件艱苦，還有靈獸襲擊，為什麼還有人在這裡定居？她曾在言國的凡人村落住過很久，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不會為終年的風雪擔憂，也不必要承擔高昂的炭火價格。

當然，言國的凡人處境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沉昭按下萬千思緒，不願意再回想。

忽然，她看到村莊圍欄的入口旁邊有一個巨大的雪堆。

沉昭心裡閃過些許奇怪的感覺，她幾步就要走向那個雪堆，冰冷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了她，唐雙兒帶着哭腔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姚沉，我們回去吧。”

沉昭恍惚了一瞬，在即将踏入村莊的時候，這個野心勃勃的小姑娘，終于還是放棄了她一直渴求的東西。沉昭轉過身，看着唐雙兒蒼白的臉，含着淚的眼，咬住的嘴唇，無一不在昭示她的不甘心。可是她還是死死抓住了沉昭。

風裡傳來一聲不知誰人的輕笑，沉昭一凜，繃緊了身子，唐雙兒卻以為她想要掙脫，更急迫地抓着她，連聲道：“你快走，我們快走吧。”

在此後的很多年，唐雙兒都在慶幸她這時做下的決定。在事情真的到達無法挽回的地步之前，她止住了即将踏進深淵的腳步。哪怕為了實現她的渴求她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她都不應當牽涉到無辜的旁人。

沉昭欣慰地對唐雙兒笑了笑，說：“我們已經走不掉了。”

唐雙兒呆呆地看着沉昭，悔恨地流下了眼淚，她松開沉昭，擡手對着自己的臉狠狠扇了一巴掌，蒼白的臉頰很快浮現紅色，她哭着道：“對不起，是我有壞心思，雪女說讓我把你們帶進冰原以後，就能實現我的願望。”

沉昭按住她想要扇第二下的手，認真道：“并不是你騙我們進來的，是我和斷鴻自己決定的。”

她說：“徐老先生很擔心你，他說你是個好孩子，我們受他的委托，來替你解開心結。”

想到自己寬和的老師，唐雙兒更是悔恨，她低下頭，抽噎着說：“我辜負了他的期盼。”

沉昭搖搖頭，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做了挽回不了的錯事，終其一生都背負在心裡，不敢說出口，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那才叫辜負。”

她對着唐雙兒笑了笑，瞳孔如同夜晚閃爍的啟明星：“而你說了出來，一切就還來得及。”

真的，還來得及嗎？唐雙兒鼻頭發酸，她和沉昭都隻是凡人，又如何抵擋得住手段通天的雪女？

沉昭聽着從未斷過的笑聲，向村莊中看去，靠近村口的人家個個房門緊閉，不聞人聲。

平靜得和她一開始設想的情景完全不同。

她重新将視線移向自己的掌心，素白的手上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

幻境。

虛實交織，真假難辨的幻境，從看到那個死去的小姑娘開始，她們就已經落入“雪女”的手掌心了。

不過，若雪女是堂堂正正地出現并展露惡意，沉昭還會擔憂她能不能護住唐雙兒。但是雪女沒有這樣做，她制造了一個幻境，一個将要死去的小女孩，一個村莊。

雪女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如果隻是為了對付沉昭，需要這樣大費周章嗎？

沉昭合上手掌，對着唐雙兒道：“走吧，進去吧。”

唐雙兒看着沉昭，蒼白的臉上滿是不安。她小聲問：“不能就在村口等嗎？”就算沉昭一而再地說要進去，她也抱着某種僥幸心理，想要等到真正強大的斷鴻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