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的猜測說給少女聽,少女面色一滞,很緩慢地看向沉昭:“前一陣子,有仙人為了給常甯姐治病,住進了咱們村子。”
見沉昭面色不對勁,少女趕忙解釋:“你才回來不知道,那些人其實很早之前就來過了,那時候常甯姐生了重病,他們是被常甯姐的弟弟請回來為她看病的。”
沉昭仔細想了想自己的記憶,結合少女剛剛說的話,試探性地詢問:“弟弟?”
少女點了點頭,露出豔羨的表情:“是啊,常甯姐的弟弟也是仙人呢,他在擇璞的時候被星鬥門帶回去了,聽說那是北地最大的門派了呢。”說到末尾,她頹喪地歎了一口氣:“要是我也有天賦,能夠修仙就好了。”
沉昭正思索着,聽她這樣說,問:“你為什麼想要修仙?”
聽到她這話,少女反而很不理解地看了沉昭一眼,張口道:“當然是因為……”她卡頓了一下,表情變得茫然起來,沉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又說:“你瞧,你自己也說不出來。”
少女冥思苦想半天,也沒想出個原因來,喃喃自語:“那可能是因為,北地太冷了吧。”
沉昭聽到這個回答,露出少于怔愣,随後,她看向房外的積雪:“是啊,北地真的很冷。”
大部分人的願望也隻是吃飽穿暖而已。
她很快就整理好思緒,對少女說:“能帶我去看看那些仙人嗎。”
少女瞪大眼睛,忙搖頭:“你膽子也太大了吧,不行不行,我可不敢。”她賊眉鼠眼地左右環顧了一下,确定周圍沒人才小聲說:“那些仙人可脾氣可壞了呢,我親眼見到的。前幾天甯知姐去常甯姐那裡探望她,跟仙人撞上了,仙人當場就把衣服給燒了,說衣服髒了。”
她說着說着,臉色也變得差了起來,在看了一眼沉昭後,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仙人無所不能,可是他們瞧不起芸芸衆生。如果有人要對村子動手,那他們是最有可能的。
沉昭垂下眼睫,說:“你給我指個路就好,我就去看看。”
少女說了個位置,指尖不停搓着袖角,惶恐地問:“如果南燕姐沒說錯,那他們為什麼會對村子裡的人動手?”
沉昭搖了搖頭,她看着少女,問:“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嗎?”她面色慎重地看着少女,說:“我怕你的記憶被他們動手腳。”
少女很害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說:“唐雙兒,我叫唐雙兒。”她看向沉昭,踟蹰地問:“我沒錯吧。”
沉昭面色這才恢複正常,松了一口氣,微笑起來:“沒錯,看來沒問題。”
她同這位剛剛才得知姓名的朋友告别,然後在對方憂心忡忡的視線裡走出了南燕的鋪子。
她其實沒有必要多問一句唐雙兒的姓名,但是唐雙兒說那些修士和常甯住在一片區域,如果她被發現了行蹤,還可以用受唐雙兒所托探望常甯作為借口。
沉昭心中毫無對修士的敬畏之情,她沉思:住進村中的修士應該沒有那麼多,村子規模也不小,如果光憑幾個人的話,怕是很難在短時間之内殺光一村的人,如果有一個人跑掉,把這件事說出去的話……沉昭忖度了一下自己對這件事的态度,大部分人應該會對這些修士生出厭惡之情。
之前沉昭和唐雙兒在路上遇到村民時,他們的表情并沒有太過壓抑,說明生活質量過得去,賦稅不會重,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很大可能不會太昏庸,而一個國家的統治者不可能一個修士都支配不了。
君以民為本,那些修士如果真敢屠村,就要面對來自統治者的怒火。
這幾個修士應當不會是南燕指出的兇手。
沉昭走到一處牆角停下來,盯着斑駁的牆壁,她身份不明,被清除了記憶放進這個村子,又給了她一個了解村中大部分情況的唐雙兒,幕後之人的用意是什麼?
再者……在她已經确定自己記憶有問題的情況下,她又如何保證别人記憶是準确無誤的?畢竟她在村子裡遇到的人并沒有對她露出陌生的神情,他們的記憶肯定是被動過手腳的。
如果記憶不可信,那麼還有什麼是可信的?
想到這裡,她伸手在身上四下摸索,試圖找出能夠确定自己身份的東西。
她的荷包裡有很多個素白小藥瓶,有的是藥粉有的是藥丸,隻有很少幾個藥瓶不一樣,瓶口環着紅色。
沉昭沒有打開那些紅口藥瓶。
難道自己是個大夫嗎?沉昭抛着從袖口裡摸出來的碎銀,将她藏在外衫下的吊墜舉起來放到眼前。
吊墜是一根白色的竹枝,上面有三片竹葉,材質似乎是玉,就算沉昭貼身佩戴,也沒有改變這個吊墜的溫度。
沉昭看了這根竹枝一會,将吊墜放了回去。
眼下她身上的所有東西她都已經找出來了,每一件和其他東西放在一起都極其違和。
精緻且材質特殊的吊墜和她略有陳舊的衣服,荷包裡的藥和古怪神奇的刀,她到底是什麼人?
但是這個問題恐怕隻有等她解決幕後真兇了才能得知了,沉昭沒有再糾結自己的身份,朝着唐雙兒說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常甯和修士的居所,路上的雪堆得越多,雪道上隻有淺淺幾個腳印,一路延伸到右手邊的院落裡去,房屋的檐上還挂着長長的冰柱子。
唐雙兒說那幾個修仙者為了防止常甯出事,就住在常甯對門。
沉昭看向左側,庭院中的雪堆積起來,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出過了。
有一片雪停在沉昭眼睫上,她站在原地,輕輕呼了一口氣,然後順着雪道上的腳印走向了常甯的家。
常甯的家門前也堆着雪,房門虛掩着,從縫隙中往裡看,隻能看到一片昏暗。
沉昭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她皺着眉,回頭看了一眼,對面的房門依然緊閉着。
她輕輕叩了叩房門,問:“常甯姐,你在嗎?”
沒有人回答她。
一縷風吹開門,光照進了屋子,沉昭看清了房間裡的光景,着實吃了一驚。
這個房間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先不說落滿灰塵的地面,就連陳設都少得可憐,一眼望去,就隻有一張桌子配幾把椅子,空蕩得讓人心慌。
沉昭遲疑了片刻,提高了點音量叫道:“常甯姐?你在嗎?”
沒有人回答她,沉昭擰眉,準備後退幾步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沉昭愕然回頭,一個看着約摸二三十歲的女人站在院落外,表情淡淡地看着她。沉昭撓了撓頭,尴尬一笑,說:“常甯姐認識我嗎?”
常甯攏了攏身上的衣衫,平靜地經過沉昭,說:“聽說過,就是那個突然回來繼承家裡宅子的吧。”
聽這個說法她們應該沒見過,沉昭看着她面不改色地走進這間稱得上破舊的房間,摸了摸腦袋笑:“前幾天忙着收拾,沒機會來拜訪鄰裡鄉親,今天準備混個臉熟的卻撲了個空,”她說到這裡又笑了笑,随口道:“常甯姐是上哪去了?”
常甯坐在一把落了不少灰塵的椅子上,撐着臉看門口面上尴尬的沉昭:“去看自己埋在哪。”
沉昭難得有這種被噎了一下的感覺,她看着已經開始低頭扣指甲的常甯,驚慌道:“哎呀,這個可不能亂說的!快向神靈拜一拜,去去晦氣。”
完全沒有和沉昭溝通欲望的常甯一點都不接話,她看着沉昭,冷笑出聲:“晦氣?我孤家寡人一個,我還怕晦氣?”
沉昭一愣,緩慢地眨了眨眼,她試探着問:“可我聽雙兒說你還有一個弟弟……”
太不對勁了。
從頭到尾的不對勁。
她隻能察覺到某些事也許和她原本的認知存在偏差。
可是她又說不清到底是哪裡。
常甯很輕地笑了一聲,她坐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陰影覆蓋在她臉上,為她披上了一層惡鬼的皮。她盯着沉昭,目光嘲諷,一字一句地說:“我一個凡人,哪裡有殊榮得仙人做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