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昭坐在床榻邊,靜靜看着窗外的天空。
她再一次對陳殊的身份有了懷疑。頭腦簡單又純粹熱烈,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
年齡尚小的唐雙兒尚且還在初遇時存着幾分私心,陳殊又如何能對兩個才認識不久的人……這樣熱情?
她将一直捏在手中的冰糖雞腿放在桌邊,閉眼在心中呼喚刀靈。
許久以後,刀靈輕輕應了一聲。由沉昭靈力後凝出靈體的嘔啞聲音不同,刀靈直接在識海中發出的聲音隻是低沉,卻并不難聽。
沉昭問刀靈:“你知道什麼是觀命嗎?”她在與刀靈面對面交談時,因為忌憚那個存在的注視,所以完全不敢提起這個名字。
又是一陣沉默,在沉昭以為刀靈這次又要用沉默來無聲抗拒這個回答後,她聽到刀靈開了口:“觀命山……是一個傳承很久的隐世宗門。”
沉昭猛地睜開眼。
她想到了斷鴻記載着星鬥門諸多事宜的紙,有一張紙上,寫着和星鬥門有着許多來往的宗門。
而觀命,同樣在那一部分。起初她隻以為斷鴻是調查出了某個與星鬥門有關的大能後随手寫在那裡,但是刀靈的回答卻否定了這個猜想,觀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宗門。
出現在與星鬥門有往來的那一部分,說明這兩者之間必定存在聯系。斷鴻的記載看似混亂,實際上有關聯的都是寫在一起的。隐世宗門和一個才興起的星鬥門能有什麼聯系?
大概隻有星鬥門開山師祖就是從這個隐世宗門裡叛逃出去的這一個聯系了。
越想沉昭越心驚,斷鴻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這些消息?斷鴻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那她最初對沉昭的友善态度又是從何而來?
“不要再想了。”罕見的,刀靈主動出聲打斷了沉昭混亂的思緒,她道:“你太弱了,我能夠蘇醒還是因為靈液,如果不是那碗靈液,你隻有金丹了才有足夠的靈力喚醒我。”
靈液?沉昭思緒一凝,想起那個困住她的陣法:“是那碗茶?”
刀靈嗯了一聲,道:“裡面有足以讓你突破到金丹的靈氣,大部分都被九寸心吸收了。”她聲音停了停,說:“你心緒紛亂不甯,盲目突破可能會讓你困在心境中。”
沉昭承認這一點。雖然不知道心境究竟什麼樣,但想必不會太簡單。
見刀靈對問心有所了解,沉昭問:“問心要求的無情道,究竟是如何無情?”
無情道,折劍山劍君季不秋同樣修行此道。她從許多人那裡聽過季不秋的無情道,聽說她本來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折劍山師祖弟子,後來意外修習了無情道,斷情絕愛後實力大漲一舉突破,在四方大會上大放異彩以至于讓她師尊——折劍山那位最強的師祖自慚形穢,選擇離開折劍山四處遊曆。
又有說法是她生性如冰山雪蓮一樣高潔而清冷,哪怕天下第一的仙人也不能讓她臉上的冰雪融化分毫,但是她的愛人意外死亡,季不秋臉上的寒冰化作雪水,天人永隔讓她痛苦不堪,所以她才會選擇無情道。
縱然沉昭帶着季不秋的三道劍氣,但她沒見過季不秋。不如說,大部分人都沒見過季不秋。所有人對季不秋的印象,都隻來源于許多年前她的那一劍。
月下美人,劍染寒霜,她在無數人的注視下斬出那一劍,冰涼的月光與耀眼的劍光不知道灼亮了多少人的眼睛。
從此,她成為了新一任的劍君,在沈玄死後無人敢接下的劍君之稱。
比起離經叛道的沈玄,修士們顯然更加願意接受一位冰冷的但并不多事的劍君,于是他們為季不秋編出了許多過往,而後口口相傳。
但是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如何修成的無情道,也沒有人知道這個說法究竟從何而來。仿佛有一天一個人說季不秋修無情道,人們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然後給她的無情道加上無數的前因後果,受了情傷、遭到背叛又或是天性如此。
刀靈隻道:“無情并非斷情絕愛,你自己已經有了答案,不是麼。”
沉昭靜默片刻,低聲道:“天道無情,引渡甘霖潤澤萬物,天道有情,降下雷霆滅絕生機。”
“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沉昭解下九寸心,仰躺在床上,心緒在此刻平和如水。
次日,沉昭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她提刀翻身下床,走向門邊,聽到門外的人大聲叫她:“姚沉姑娘,城主有請。”還有伴随着陳殊不滿憤怒的聲音:“有病吧,大清早擾民。”
沉昭綁好白綢,推開門。
趾高氣揚的男人站在門外,見門開了,上下打量沉昭一番,看見沉昭身上破舊的衣服,嗤笑了一聲,說:“咱們城主有請,姑娘,走吧。”
陳殊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大叫:“你什麼态度啊?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男人裝模作樣地回頭看了陳殊一眼,道:“自然是我們南城城主的态度,不然什麼路邊的阿貓阿狗都能借用城主府的名義,那還了得。”他同樣用輕慢的态度打量着陳殊,說:“衣服倒是好料子,隻是不知道是犯了什麼錯,才能被絞了頭發?”
陳殊漲紅了臉,卻說不出話來,她咬着牙,她身邊的唐雙兒白着臉死死抓住她的手,害怕她動手打人。
沉昭制止了二人的對話,淡淡道:“帶路吧。”
男人不屑地看了一眼沉昭,冷小着嘀咕了一聲:“裝模作樣。”惹得陳殊差點又要奮起罵人,得虧唐雙兒拼命拉住她,才讓她冷靜下來。在沉昭跟上男人後,她眼珠子一轉,也跟了上來。
男人皺眉:“你們來做什麼?”
陳殊指了指自己與唐雙兒,挑眉:“你們南城城主的家難道那麼小?小到容不下我和她兩個?”
男人哼了一聲:“罷了,給你們開開眼。”
幾人路上沒再交談,男人的态度已經可以證明南城城主的态度,他對帶着斷鴻囑托而來的沉昭并不看重。甚至可以說,他也不看重先城主的下落,他如果真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心系先城主,不會等到第二天才派人請沉昭。
不多時,男人便帶着三人來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前。陳殊望着雕梁畫棟與錦繡華堆,很沒出息地哇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