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個哥哥身上有血,為什麼不去看病啊。”
沉昭身邊,被一個婦人牽住的小童仰着頭,發出疑問。
她頓覺胸悶氣短,隻恨不得将那個不惜命的玩意打一頓。
拒絕謝空妄以後,她離開醫館,他竟然跟了上來。
明明才切除了壞死的皮肉,包住傷口的紗布還在往外滲血,他居然也忍得住痛,如果他是奉命行事,那他還真是盡忠職守,不要命一樣跟着她。
謝空妄面色發白,亦步亦趨地跟着沉昭,全然不顧周圍看他時異樣的眼光。
但他畢竟是個凡人,對傷口不管不顧,失血已經讓他的視野邊緣逐漸模糊了許多。
天地無色,隻留視野中心屬于沉昭的黑色背影。
一個晃神,謝空妄被一個從拐角處跑出來的人撞了一下,他表情沒有驚慌失措,甚至沒有常人跌倒時手忙腳亂的踉跄,如同人偶一般僵着身體倒下去。
清苦的藥香拂過,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沉昭輕而易舉地将他帶起來,看着他已經被血染紅的四肢,冷笑一聲,道:“你還真是不要命。”
謝空妄垂眸不看她,說:“我隻是想與沉姑娘同行。”
沉昭提起自己臉側的發墜,問:“還記得你自己說過什麼話嗎?”
謝空妄看看那枚發墜,又看看她,沉昭竟然從他那向來無甚表情的臉上看出幾分遲疑,她擰眉:“你不會想要将發墜收回去然後跟着我吧?”
謝空妄眼睛一亮,看向沉昭,問:“可以嗎?”
沉昭冷冷拒絕:“不可以。”
血腥味彌漫,謝空妄的身體晃了晃,他再次垂下眼,一言不發。正冥思苦想找理由時,看見沉昭蹲在了他跟前。
謝空妄一愣,眼睛緩慢地眨了眨。
沉昭目光不善,偏頭看着他:“靠自己走,你要流血流到死嗎?”
謝空妄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麼灼了一下,他忍不住後退一步,口中道:“沉姑娘,我不會死的。”
聽到這話,沉昭第一次體會到氣笑了是什麼感覺。真是應了易靈寶那句話,不通人性。若不是擔心碰到他的傷口,沉昭都能直接扛着他跑了。
也許是看出沉昭耐性告罄,最終謝空妄還是趴在了沉昭背上。盡管極力避開,手臂滲出的血依舊浸濕了沉昭的衣服。
“沉姑娘,真是對不住。”他用手指點了點沉昭肩頭,看到指尖的紅色,道。
沉昭冷漠地問:“覺得對不住可以讓你不跟着我嗎?”
背上的人靜默了一瞬,溫順地拒絕:“不可以。”
“你到底為什麼要跟着我?”沉昭百思不得其解,她想過打暈謝空妄,找到易靈寶後出城。但是眼下見謝空妄這執着的模樣,她懷疑謝空妄醒來以後會頂着風雪再次沖進冰原中送死。她可沒忘對方似乎有找到她所在方位的本事。
然而謝空妄下一秒的話如同驚雷一般,快而厲地粉碎了沉昭所有思緒。
“因為你有一天要殺死我。”
沉昭的腳步慢了下來,而謝空妄渾然不覺,他似乎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驚世駭俗,盯着沉昭搖晃不止的發墜,語氣輕柔得像情人之間的耳語:“我不希望你到時候找不到我。”
他說完以後,沉昭沒有說話,沉默地背着他繼續朝前走。
“我為什麼會殺死你?”走了一路,沉昭還是無法相信他所說,不管未來如何,她都不覺得自己會變成濫殺無辜的人。
到底失血過多,謝空妄慢慢将頭靠在了沉昭的肩頭,他說:“我也不知道。”
就連這種預感,都是看見了沉昭的過去,才生出來的。
“你知道我會殺你,你不躲得遠遠的,反而還湊上來?”沉昭又問。
沒得到回應,隻有清淺的呼吸聲,謝空妄失血過多昏睡過去了。
沉昭背着這個言行舉止無一不透露出古怪的人,心中揣測不斷,可是無論如何,她都想不出自己會殺死謝空妄的理由。她有記憶到現在,都隻對那個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瘋子生出過無限殺意。
哪怕是咬定是她弑師的那幾個無藥城挂名長老,她都沒有動過殺了他們的念頭。
沉昭自行否定了謝空妄是那個瘋子的猜測,那個瘋子不會跟個傻子一樣說話,謝空妄的不通人性,裝是裝不出來的。
兜兜轉轉,沉昭又停在了城主府門口。
這次站在門口的是那個與何達起過争鬥的女人,雖然早有猜測,但是看到女人眉開眼笑迎過來時,沉昭還是忍不住腹诽了鐘杉的失敗。
他手底下一個信得過去的人都沒有嗎?
沉昭帶着一個死活都要跟着她的傷員,身上又沒有多餘的錢财,還要找到下落不明的同伴,想來也隻有來城主府了。
對女人說了易靈寶的名諱後,女人應下尋人的請求,又領着沉昭來到了一處廂房,便匆忙離開了。
沉昭面無表情将人放在床榻上,得了消息的白意趕過來,看到的便是這一幕,看清那張臉以後,白意松了一口氣,說:“我還以為是……”
“沈昀?”沉昭接過話頭,取出藥瓶,一個個放在桌上。她要找能夠治好謝空妄傷口的藥,不是止血,是痊愈。
就算沉昭願意分出靈力護住謝空妄,隔絕冰靈氣的侵蝕,可人是很脆弱的。隔絕冰靈氣以後,嚴寒同樣是問題。哪怕吹風受凍一晚上,都能讓人高燒不止,更何況在這風雪不斷、氣候惡劣的北地?更何況謝空妄還有傷在身。
“這又是誰?”白意假意咳嗽一聲,目光已經落到了謝空妄臉上。
沉昭沒找到能用的藥,一把将藥瓶全收了,沒回答她的問題,問:“阮玉深還在嗎?”
說到阮玉深,白意面色古怪了起來:“她很早就離開了,不過她離開前給我留了一個瓶子,說要我交給你,你用得上。”
這也是她來這一趟的首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