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邊看了半天一直沒有出聲的小笙忽然道:“有東西要來啦。”
沉昭皺眉看向小笙,左右張望一番,還沒有察覺到異樣的氣息,便感受到身邊的阿許忽然緊繃起來。
像是被毒蛇咬過的人再次看到與蛇身相似的花紋,一瞬間沉重起來的呼吸,緊繃起來的後背,都印證着他看到了不太友好的東西。
可沉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時,看到的卻依然隻有粗粝的沙土與零散枯萎的草堆。
空曠的地界上隻有他們三個人的身影。
一聲低呼聲從阿許口中逸出,沉昭再度看向阿許,他的四肢以一種極為扭曲的角度呈現在沉昭目光下,仿佛有細而長的什麼東西,一圈一圈繞上了他的身體,然後不斷擠壓,用力,像是要粉碎這個人的骨頭。
沉昭已經能夠聽見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音,她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臉,皺眉按住阿許的手臂,但是除了柔軟冰冷的衣衫,她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眼看着阿許的臉色越來越差,沉昭看向小笙,小笙雙手捧着臉,像是在等沉昭開口一般,搖頭露出悲傷的神色,道:“好可怕呀,他要被活生生絞死啦。”
仿佛為了印證小笙的話,阿許口中湧出鮮紅的血,滴撒在他白淨的衣領上,刺眼得好像雪地中的紅梅。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徒勞地發出破碎的音節,也是在這時,沉昭聽到了他的心聲。
“想要……活下去。”
這個從一開始就緊鎖内心,在沉昭與他對視時都探聽不到他欲求的人,終于在生命垂危的時候展露出了人最根本的欲求。
活着。
沉昭按住阿許的手微微用力,點點黑光從她手心散出,她問:“為什麼我看不見?”
小笙一副被她吓到的神态,可憐巴巴地故作懵懂,道:“看不到什麼呀?姐姐,你看到我還不夠嗎?你看着我就夠了呀。”
沉昭冷冷道:“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她們對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可是小笙非但不避諱,反而三番兩次出現在沉昭身邊,現在更是表露出這樣赤裸裸的惡意,沉昭想不通她這樣行事的目的。
小笙卻隻是微笑,一臉神秘地說:“你總會知道的,你終究會知道的。”
從阿許口中湧出的血越來越多,多得幾乎将他的身前全部染成紅色,沉昭看不見那鬼影,隻能嘗試用濁氣感性其存在。
可是哪怕用上了濁氣,她也一無所知,隻能看着阿許忍受痛苦。
過了約摸有一炷香的時間,阿許的神色忽然空白了一瞬,緊繃地身體一瞬間癱軟下去,沉昭迅速看向他滿是血污的臉。
小笙雙手環胸,揚着下巴道:“瞧瞧,瞧瞧,這不是沒死嗎?這樣緊張,我怎麼害人呢。”
沉昭不願與她理論,輕輕拍打着阿許的臉。
阿許一動不動,若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那慘白的臉色與滿是血的衣裳,看着更像個死人。
失血過多之後,人會出現短時間的眩暈,阿許身體還殘留着劇痛帶來的抽搐,沉昭看得皺眉,又不敢輕易搬動他,擔心他五髒六腑也受了創傷。
不方便帶着他離開,沉昭隻好留在了這片除了這顆被砍了一半的枯樹以外毫無庇身之處的區域。
不多時,在沉昭努力從阿許吐出來的那些血中辨别有沒有内髒碎片的時候,天色忽然暗了下來。
上一刻天色還尚且算得上明亮,下一刻,就如同老天突然閉上眼睛一般,光消失得極為徹底。
秘境中沒有太陽與月亮,稱得上伸手不見五指。
沉昭伸手拍出一道靈火用作照明,才盤腿坐在原地思考接下來的方向。
進入鎖靈境的人不在少數,但一整天她隻遇上了兩個人,可見秘境之大,那要找到易靈寶無異于大海撈針,阿許陷入昏迷,當務之急是處理他的傷。
沉昭又摸出幾瓶藥,掰開阿許的下巴倒了進去。
說來也奇怪,哪怕露出了那樣痛苦的神色,吐了海一樣多的血,沉昭在檢查阿許四肢時,并沒有發現骨頭受傷折損的迹象。
但是這個事實又與阿許盡斷的手指相違背。
難不成那鬼影看心情傷人的?
想不通原因,沉昭扶着阿許的後脖頸,方便他将傷藥吞咽下去,方才看向眼睛在火光中映照下亮如星鬥的小笙。
小笙很敏銳的察覺到沉昭的視線,迅速看過來:“你想問什麼?”
被察覺到意圖,沉昭也沒有再扭捏,直接問道:“你能找到與我同行的那個人嗎?”
小笙皺着臉沉思一會,道:“不行啦,我找不到她。”
得到否定回答的沉昭沒有多說什麼,将自己儲物袋中的舊衣服拿出來,蓋在阿許身上,又抛了一件給小笙,才抱着刀閉目調息。
小笙抓着那件青色衣衫,面色陰晴不定地看着沉昭,五指成爪,将身下的石塊捏成了粉末。
忽然,沖天的劍光從秘境西方升起,刺破了黑夜。
沉昭驚訝地睜開眼,看着那道白光。
劍光出,劍光灼灼,如貫日之長虹,而後劍鳴至,劍鳴清越,若昆山之碎玉。
秘境中的人,互相打鬥的,依偎着養傷的,尋找同伴的,所有人都看見了這道劍光,都聽見了這聲劍鳴。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誰的劍。
劍君,沈玄。
其劍名為,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