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好啊,”掌門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眉眼泛起淺淡的笑意,慢慢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北地人了。”
若不是親眼見證過,他幾乎要以為那些年的少年與烈酒,劍刃與竹枝,隻是他做過的一場夢了。
淩雲看向掌門,問:“掌門沒有見過北地人嗎?”
“小淩雲啊,你有所不知,”話才說了三句,掌門已經熟稔地換了稱呼,他端起茶杯,一口飲盡,然後将鎖靈囊展現出來的畫面揮開,讓淩雲也可以看到。
淩雲收到傳召進同風閣的時候就看到了他看的影畫,如今這畫面再現,她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驚訝于這麼多畫面竟然能同時出現還是震撼修士層出不窮的仙術。
掌門接着還沒止住的話道:“我曾經有一位北地的友人,飽經風雪,餐風飲露。後來啊...”
淩雲剛在畫面裡尋覓到熟悉的身影,聽到掌門的話,還以為他要說出什麼秘密,正屏息凝神時,掌門輕聲歎息,正當淩雲以為要聽到什麼凄慘過往時,掌門道:“她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人。”
淩雲剛被吊起來的好奇心被掌門的這句話啪叽踩碎,哪怕是對着曾經極為仰慕的仙人、一個宗門的話事人,她都難以控制住自己臉上不太尊重的表情。
掌門如願以償戲弄到人,哈哈大笑。
一聲歎息突然自淩雲身後響起,沉穩的腳步聲在那一瞬間竟然比笑聲更清晰。
淩雲詫異地回望,首先聞到的是來人身上的草木清香,然後才看到人。
然而在看清那個人的臉後,淩雲一怔。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失禮的行為,可是被她注視着的青年恍若未察地走到掌門的案前,對掌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掌門止住了笑,下意識看了一眼鎖靈囊畫面的角落,才說:“小遊啊,這麼快就來了?”
和淩雲穿着同樣款式弟子服的青年點頭,他纖長的睫毛抖了抖,然後灰色眼睛準确地落到了還在盯着他發愣的淩雲臉上,問:“這位就是新來的小師妹嗎?”
淩雲反應過來自己盯着别人的行為不妥,目光飄忽了一瞬,正想說話,掌門先她一步開口,皺眉不滿道:“小遊啊,你怎麼叫的呢?”
易遊偏了偏頭,遲疑了一瞬:“可我聽幾位同袍說這次師祖帶回來的,确實是一位小師妹……”
掌門沉了聲音,道:“師祖帶回來的,自然是他的弟子,輩分大了你一輩,你怎麼能叫小師妹呢?要叫也是你師父叫。”
莫名其妙升了輩分的淩雲:……
易遊又是一聲無奈的歎息,竟然也由着掌門所說,對淩雲拱了拱手,道:“小師姑,掌門行事放浪,還請見諒。”
淩雲站直身子,噔噔噔後退一步,避開了易遊行的禮,忙道:“叫我……叫我淩雲就行。”
她一個新入門的弟子,哪裡當得起這一禮?
易遊彎了彎眼睛,随着淩雲的動作變化重新“看”向她,道:“我叫易遊,小師姑,山門中年輕弟子不多,宋師姐是曆練弟子的領隊,并不常留在折劍山,我家中有個妹妹,比你大一點,往後你有什麼不便之處,來藏鋒山找我便是。”
聽到這個名字,淩雲又看了一眼易遊。
來到折劍山已有一段時日,領她進山的宋卻山将她安置好以後便離開了,後面的接引都是一位叫宋夏的師姐為她辦理的,那位宋夏師姐已經為她介紹過還在宗門内的各位師兄弟與門中大能。
其中,重點介紹的,當屬折劍山當世最強劍修季不秋。
在上一位最強劍修失蹤後,她僅以一劍,便斬殺了萬獸森作亂的妖龍惡靈,救下了在萬獸森中曆練的數千名年輕一代修士,并因此摘下了最強劍修的桂冠。
此外,她那一劍被混迹在人群中的琉璃閣弟子以留影石錄下進行售賣,還吸引了一大批少男少女為此習劍。
隻是,在得到劍君的名号之後,她便常年隐居在折劍山禁地,很少出山了。這麼多年來,隻有當初重傷的易遊被送到折劍山時,她才短暫地出現在衆人面前,将易遊收為弟子,留下了丹藥,然後再次消失在了衆人面前。
再說易遊,雖說季不秋及時給了他由藥宗煉制的回生丹,但是毒氣入體,傷愈以後,易遊的眼睛徹底看不見了。
折劍山上下都非常痛惜,能被劍君收為徒弟修習劍術,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機遇,可偏偏傷了眼睛,修習劍術時難免受到影響。他對此倒是非常坦然,直言家中除了一位已經長大成人的妹妹,再無牽挂,從此留在折劍山,跟着幾位教習長老一同習劍,并不提及自己那個修真界人人仰慕的劍君師父。
淩雲的回憶戛然而止,她看着易遊,老老實實地行了一個平輩禮:“謝謝易師兄。”
易遊微微一笑,又轉向掌門,道:“掌門可還有事情要對小師姑交代的?”
掌門摸了摸胡須,裝模作樣思考了一會,道:“可知道師祖去哪裡了?”
淩雲回憶片刻,遲疑道:“他說,要去找補天石。”
案上的茶水突然濺出幾滴晶瑩的茶水,原本站在淩雲身邊的易遊走上前幾步,說:“掌門。”
掌門看向窗外,看向雲霧缭繞的山脈,在宋夏介紹中,那是禁地,是季不秋劍君閉關的地方。掌門沉默半晌,說:“好了,你帶着你小師姑離開吧。”
在被易遊帶着離開同風閣的時候,淩雲心中忽然浮現幾縷輕盈的困惑。
折劍……藏鋒……似乎都不是什麼好名字。
可那點困惑很快就在青年的止步回身呼喚中,如晨霧一般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