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昭這雪衣烏發，淡漠出塵的模樣還真能吓唬人，至少這群弟子是被唬住了，一個個眼神驚恐，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康川上前一步，捧上了一個乾坤袋，道：“先前對閣下多有得罪，但是人命關天，還請閣下海涵，不計前嫌救助我們師姐與長老。”

沉昭看了一眼那個被抹去印記的乾坤袋，興趣缺缺地轉了頭，道：“不過俗物。帶我去看看那個吐血的吧。”

衆多弟子視線交彙，很快有一個弟子走到沉昭面前，躬身行禮：“請随我來。”

她聲音輕柔，低眉順目，沉昭被她領着走上了雲塌之上。

白色的雲中，躺着的正是面色蒼白，緊閉雙目的秦疏影。

她唇角還有些許血迹不曾擦拭幹淨，季不秋那一劍讓陣法反噬得徹底，照顧秦疏影的這個弟子來不及為她擦拭便提前離開，畢竟比起照顧已經昏迷不醒的傷患，還是戒備沉昭這個外人更重要。

那弟子沒走，雲塌夠大，足以讓容納她們三人。

雖說叫榻，但是是一團雲作為平面，撐起了中央的床型輪廓，沉昭坐在秦疏影身邊，問那個弟子：“她除了那次吐血清醒，還有别的時間清醒過嗎？”

弟子回憶少許時間，面上浮現畏懼之色，說：“我......”

她不敢說。

是看到什麼事情了嗎？沉昭輕聲安慰她：“不必害怕，是那個邪祟讓你師姐失态，并不是她自己的想法。”

也不知是不是沉昭的錯覺，話音剛落，她聽到了一聲冷嘲的笑。

沉昭面色不變，依舊看着那個弟子，弟子顫抖片刻，戰戰兢兢地說“師姐上山以後匆忙下山就陷入了昏迷，我被安排照顧師姐，昨天晚上，我打坐的時候，聽到秦師姐醒過來說，我能殺你第一遍，自然能殺你第二遍。”

果然是因為殺人啊。沉昭淡淡地看向眉目與淩雲有幾分相似的秦疏影，轉而安慰那個弟子：“不必擔心，我看你師姐并非濫殺無辜之人，隻怕她說的是無心劍下的邪祟。”她頓了頓，問：“還有别的情況嗎？”

弟子得了寬慰，臉色好看了不少，任誰也不想接受自己崇拜的師姐竟然殺過人，她嗫嚅了一下，又道：“師姐昏迷的時候，會出現溺水窒息的症狀。”

她觑了一下沉昭的神色，急忙道：“閣下，我沒有說謊，我長在海邊，溺水的症狀我絕對不會弄錯的！”

溺水、骨折，沉昭慢慢咀嚼着這兩個症狀，道：“我知道了。”

沉昭已經對小笙的能力有了八成了解，雖說複現死狀一事難以置信，但是有了孫常甯在前，倒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

每一個八苦的能力，都與其苦難隐隐對應，孫常甯制造夢境，正是因為人的欲求如淵，無窮盡也，所以她的能力是造夢，而非實現真正的願望。畢竟隻有在夢境中，人的所欲所求才能盡數實現。

雖說就算“求不得”能夠真正的實現願望，以八苦的性質，也隻會以扭曲的形式實現這一點罷了。

而小笙，她雖然出現得不明不白，疑似與沈玄有關，但是她的能力已經被沉昭猜得差不多了。

她給沉昭的那一掌，留下的傷不僅帶灼傷和利器留下的砍傷，還帶毒，除去孫常甯，沉昭不曾殺過人，既然是死亡複現，沉昭沒有做過的，便隻能是小笙了。

既然是生苦，讓她從無數濁氣中生出靈智的，必然是求不得不生。

人在母親的痛苦與哀鳴中來到世界，經曆了母親與自己的雙重痛苦，不曾認識這個世界，便要發出第一聲啼哭來預示人的一生。此後，有的人可以健康長大成人，落葉歸根。有的卻要在蒙昧且不懂生與死的年紀，先一步認識苦難。

而人與人之間，從沒有不經曆就能夠感同身受的痛苦。

所以生苦的能力以這樣一個形式呈現，它可以被叫做死亡複現，也可以被叫做——共感。

那些出現在不同修士身上的傷痕，應當是他們曾經殺死過的人曾經受過的傷。

身為生苦，能力卻與死亡有關，卻又做不到讓他們真正死亡，何嘗不是一種求不得不生呢？

沉昭看向面色開始發紫的秦疏影，食指點在她眉心。

既然八苦使用能力需要運用濁氣，那麼小笙一定也是以濁氣影響了她們的元神。八苦之間互相影響，當初小笙想利用沉昭手中的濁氣殺死她，現在，沉昭也可以反過來利用這一點捕捉她分出來的濁氣。

凝神歸妙道，抱一守丹田。

丹田與靈台是修士最重要的兩個部位，靈台凝神，抱守丹田。

靈台是元神的居所，丹田則是凝練着修為，所以要重創一個修士，攻擊靈台可以讓其癡傻，攻擊丹田讓其修為盡廢。

若是秦疏影還醒着，斷然不會讓人如此輕易觸碰自己的要害。隻是她就算沒有受到生苦的影響，也在陣法反噬中元氣大傷，不會輕易醒來

沉昭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懸于秦疏影靈台前的濁氣，抓取了那絲濁氣以後，她收回手，看着秦疏影的面色。

也許是因為她近距離接觸過八苦，濁氣差一點就要鑽入她的靈府之中，侵擾她的元神了。

也許這也是為什麼阿許可以保持清醒，她和天一宗的掌門卻在昏迷。

一旁的女弟子連翹心驚膽戰地看着沉昭将手按在秦疏影的眉心，心驚膽戰害怕她傷害到秦疏影，下一刻，沉昭就将手拿開了，秦疏影的臉色也安穩了不少。

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撲到雲床邊，小心翼翼地查看秦疏影的面色，順便為她擦去唇邊那點猩紅的血迹。

沉昭沒忘記自己的目的，淡淡道：“邪氣已經盡數出去，如果不是遭受反噬，她現在便可以醒過來，隻是反噬太厲害，她受的傷需要修養一段時間才能痊愈。”

她說着捂住口鼻，發出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師姐得到此人救助，在連翹心中地位已經無限拔高，見沉昭面色蒼白，忙問：“閣下怎麼了？”

沉昭皺着眉，仰頭看向山巅，臉上浮現一絲憂慮：“邪氣越發重了，你們的長老呢，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