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市郊,一輛滿是剮蹭和泥土的汽車晃晃悠悠在樹林中穿梭。
坐在副駕駛的蘇格蘭威士忌被颠簸得險些将胃裡東西全部吐出來。他抓着車門上方的扶手,趁車身平緩的一瞬間關掉了破落音響中嗡嗡嘈雜的搖滾樂。
“前輩,還有多久才到?”他有氣無力地問。
聽到聲音的格拉帕就地停車,猶豫地擡起手刹。
“再堅持一下吧,很快了,”混血青年有些為難,“我隻是不會開日本的右舵車而已,不要表現得像我沒開過車的樣子啊。”
“你又開不了。”
蘇格蘭做了個深呼吸。
他開不了車是誰害得。
明明是臨走前一天晚上格拉帕非要試着學調酒。不知道這小孩在雪克壺裡兌了什麼,一杯下去險些讓他胃穿孔。
雖然罪魁禍首事後認真道歉,還主動承擔了落地日本後開車帶他從機場回據點的工作......隻是這真心的彌補還不如沒有。
不過看在小前輩一片好心的份上,蘇格蘭還是選擇原諒。
“我抄小路的話還有五分鐘車程,再忍忍,很快就下來走路好不好?”
說實話,格拉帕也不想繼續開了。
因為再開就要賠錢......不,已經要賠錢了。
自從在巴塞羅那互相确認身份,他們偶爾會争取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從而在高壓的組織工作中短暫喘口氣——畢竟隻有卧底在場時,沒有任何一位是可能帶來工作的“同事”。
雖然公安搜查官已經确認自己這位前輩是完全的黑方立場,但後者過往替他遮掩的行為讓他有些動搖,何況平日相處中也能觀察到這小孩本性不壞。再加上目前階段他們沒有利益上的沖突,一來二去,格拉帕和蘇格蘭威士忌的關系竟然發展到還不錯的程度。
諸伏景光甚至有過“将前輩發展成協助人”的離奇想法。當然他隻是想想。有那個“緘默法則”在,不可能策反成功。當前這種互相握着把柄的合作夥伴模式也不錯。
他們這次回日本的事沒告訴組織任何人。某天格拉帕突發奇想,提議說要不要來一場普通人一樣的跨國飛行,全當出差回家路途上的放松。
蘇格蘭覺得這個想法不壞,稍加思考便同意。
隻是上飛機後,格拉帕那杯毒藥雞尾酒的的效力才真正開始顯現。幾位空乘操着聽不懂的西班牙語和勉強能辨認的英語問他需不需要藥物或醫生。蘇格蘭怕麻煩,每次都捏出微笑拒絕......然後轉頭用怨念的神色對旅伴施加心理壓力。
兩人駕駛的這輛車是從機場附近租車公司拿到的。他們預訂車輛的時間不早,詢問所有公司後被告知當下隻有符合日本駕駛習慣的右舵車輛。格拉帕當時沒提出任何異議,蘇格蘭雖感覺有些奇怪,但身體的不适讓他短暫忽略了這個異常。
拿到車後他大緻檢查了一下:車身光亮,油門刹車檔位等也很順手,除了内飾的音響不太好,其餘地方都沒有大問題。
貓眼青年最開始忍着胃痛勉強開了二十分鐘。小前輩“體貼”他,在進入市區後主動提出更換駕駛員。
如果早知道這孩子沒開過右舵車,蘇格蘭說什麼都不會把方向盤讓出去。
現在這輛九成新的車已經在開進山林後被格拉帕蹭得滿是劃痕,過彎時還磕碰了幾次。兩人默契地開始思考還車時需要扣除多少維修費和押金。
“......幹脆就停在這裡吧,”最終蘇格蘭發話,“剩下的距離我們走過去。”
“你胃不要緊嗎?”格拉帕好心詢問。
貓眼男人無奈地扶住額頭。
“等我從這輛車上下去就好了。”言下之意是胃裡翻江倒海主要是這稀爛車技害得。
格拉帕自知理虧,沒像以往一樣和人拌嘴。
歐洲地區全部主力的撤離工作已經完成。金巴利下一個工作地區在北美、去那邊情報組上班。這位同事早在一周前登上了去紐約的飛機,沒和他們一起回來。
蘇格蘭和格拉帕需要回組織總部向烏丸蓮耶(遠程)述職,短暫休息後開始下一階段的任務。兩人隸屬行動組,之後的安排要看行動組負責人琴酒的指示。
進入據點到抵達會議室的路上沒發生任何事。但離開會議室前往行動組區域開始,年紀較小的代号成員就一直明裡暗裡抱怨琴酒的不好相處和伏特加的狗腿。
對格拉帕性格很熟悉的蘇格蘭一聽就知道他在緊張。
貓眼青年還沒想好怎麼開解他,就發現走在身前的同伴突然停住腳步。
幾步外,一位戴着針織帽的黑發高大男人從拐角出現,安靜站在他們前方。
他五官中的混血特征很明顯,虹膜是綠色,下睫毛很長,濃密鋒利的眉毛壓得雙眼睛氣勢極有攻擊性。
蘇格蘭此前沒在東京據點中見過這人,一時間拿不準對方身份。
格拉帕倒是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針織帽男人的敵意。
半年前與伏特加一起時他還會收斂些自己的殺氣,此刻當着公安搜查官的面不需要任何顧忌。
比他們更震驚的是黑麥威士忌、也就是赤井秀一本人。
眼前那張臉不論是對他自己、還是FBI其他同事來說都太過熟悉——以亞裔混血身份和剛成年的年齡在波士頓地下殺出一片血路的、前東海岸地下不可忽視的頂尖殺手。
他以FBI搜查官的身份與歐文·八百坂前後多次交戰。兩年前聽說對方被一家跨國犯罪組織招攬後他還有些不可置信,疑惑這樣飛揚跋扈的家夥如何甘願聽命于其他人。
如果那個組織是枝脈複雜底力雄厚的烏丸集團,或許确實可以理解。
不過他當下要面對的是另一個大麻煩。
赤井秀一進行卧底任務前沒有進行任何容貌或身形上的僞裝。歐文見到他第一眼就掩飾不住殺氣,想來是立刻認出了這位老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