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持續一夜。
天氣預報說,這是梧州五十年難遇的一場暴雪,從高處俯望,整個桃花村宛若一個巨大的白色簾幕,将天地裹挾其中。
清早嘉萊站在陽台,室外的寒氣灌入鼻腔,她猛地哆了下身子。
外面的天空時不時飄下幾片絮狀的白色結晶,她伸出手接住,那雪花瞬時化為一攤溫熱的液體。
白澤正拿鐵鍁清理院子裡的積雪,嘉萊的聲音在小院回蕩,“你昨晚怎麼沒回家?”
他停下手頭動作,仰頭看她,兩人似乎誰也沒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最起碼從表面來看是這樣。
白澤說話時呼出一口熱氣,“曉珊昨晚沒在,留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這有什麼,我一個人住都習慣了。”
嘉萊說這話時不痛不癢,卻莫名讓人聽起來感到心酸,白澤盯着她看了會兒,什麼也沒說,繼續鏟雪。
嘉萊喊他,“白澤?”
“怎麼了?”
白澤邊将雪鏟成一堆,邊回她。
嘉萊:“我已經兩三年沒見過下雪了。”
白澤“嗯”了聲,說:“我知道。”
嘉萊告訴他,“我想堆雪人。”
“你都多大了還愛玩這些?”
“你管我!”
白澤不和她争,“外面冷,你多穿點再下來。”
小時候,每逢下雪,嘉萊像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兒興奮得滿院子跑,她那時真壞,背着白澤偷偷捏了個大雪球然後趁人不注意塞進他衣領。
白澤凍得一哆嗦,捏了個更大号的雪球找人算賬,結果發現嘉萊就站在原地傻樂着,也不知道跑,仿佛料到白澤不會拿她怎麼樣。
真的,看到這張臉,白澤就好像不會生氣了一樣,雪球也被扔在地上,盡管如此,他不忘維持體面,“沈嘉萊,下次再這樣非讓你也試試這種滋味。”
*
嘉萊睡衣都沒換,直接套上件厚羽絨服,穿着雪地靴下樓。因為積雪,樓梯表面結了層霜,鞋底打滑,嘉萊從最後幾節樓梯上滾下來。
“啊!”的一聲,将白澤思緒拉回。
白澤見狀,直接撂下鐵鍁,三兩步趕到嘉萊跟前,将人扶起,呵斥着:“你能不能慢點?”
嘉萊拍去羽絨服上的雪,“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太激動了。”
白澤語氣又緩下來,“有沒有傷到哪裡?”
“沒事,我哪有那麼嬌貴,稍微磕一下就磕出毛病了?”
既然她說沒事,白澤松開她胳膊,嘉萊拉住不讓他走,彎眼一笑,“白澤,你陪我一起堆雪人吧。”
“你是不是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有那閑工夫?”
“真的不陪我嗎?”
白澤不為所動,“不來。”
“那好吧。”嘉萊聳肩,既然他不來,那她就自己幹呗。
幸好白澤提前用鐵鍁将積雪鏟成一堆,嘉萊徒手又堆了一些上去,對雪堆上下左右拍了幾圈,雪人身子逐漸成型。
雙手凍得通紅,嘉萊合起掌心往中間哈氣,使勁摩擦着,往一旁扭頭,發現白澤還站在原地,“外面這麼冷,你還杵在這兒幹嘛?屋裡暖和。”
白澤掃她眼,“你就是故意的。”說着,他往前廳方向去,鞋底踩過那片未被涉足的積雪,留下一個個深邃清晰的鞋印。
一會功夫,白澤拿着兩副手套從屋裡出來,一套遞給她,一套給自己。
嘉萊接過來,戲谑道:“你不是不來嗎?”
白澤拾起一旁的鐵鍁,也不看她,隻管自己鏟雪,“我擔心你在外面凍死,以後我這民宿做不了生意。”
嘉萊手套很大隻,她略顯笨拙地拍了拍白澤肩膀,告誡道:“白澤,女孩是需要哄的,你為什麼不對我說話溫柔一些,就像...昨晚一樣。”
白澤頓了頓,“昨晚?我昨晚說什麼了。”
嘉萊挑眉,“我也不知道是誰發短信騷擾我。”
“昨晚喝了點酒,記性不太好,要不你給我點提示,讓我想想。”
“行啊,待會我翻出咱倆的聊天記錄讓你看看,你可千萬别不認賬。”
兩人互相打嘴炮,分工卻很明确。
白澤推着一團巨大的雪球來回滾,嘉萊則又往那團雪堆上添了幾鏟子雪,原本成型的身子又放大一圈。
瞧着白澤低頭忙碌的身影,嘉萊計上心頭,悄悄跑到一旁做了個小雪球,白澤那邊将雪人的腦袋滾得又大又圓,大雪球被他輕置在雪人身子上。
他又拿起鐵鍁往雪人身上添了點雪,趁他彎腰功夫,嘉萊敏捷地将那顆雪球塞入他後面衣領。
雪花接觸到人的體溫,馬上化為一灘水,順着脖子往下淌,濡濕了白澤裡面的衣物。
白澤變了臉色,一是因為寒冷,二是因為她又來這套。
嘉萊馬上舉手投降,“惡作劇,别生氣。”
白澤揚眉,仿佛在說“你要這麼玩是吧?”
他默默鏟了一大堆雪,“我告訴你,沈嘉萊,這次我可不會讓着你。”
“那你來啊!”
嘉萊還是如小時候那般傻樂,閉上雙眸在原地等待。
白澤向她逼近,靴底紮進雪堆裡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這時,原地起了股旋渦形狀的氣流,卷起片片雪花撲在嘉萊臉上,她沒忍住縮起身子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