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司家二少爺的葬禮上,栗酥聽到超多八卦。
一來,司家近日找回私生子,是司家家主在外和魅妖生的少年。
二來,小兒子帶回不過數月,司家即刻又死一個兒子。
充滿悲痛的盛大葬儀,司家家仆們高舉白色招魂旗。
誦經跪拜為三少輪回之路祈福,四大家族都派人來祭奠。
蒼溟界以符箓和靈磚修道,靈磚以海底深處珊瑚礁底下開采來的最佳,唯有司家能潛入最底開采;符箓制造原料則是近年才掌握栗家手裡,比起悠久三大家族,栗家屬後起之秀,卻勢不可擋,控制符箓外銷,半壟斷修行者的進度。
高處不勝寒,對四大家族不滿的人日益增多,一早傳言,數月前,司家暫定下一任家主将傳位于二少爺,消息走漏,二少死亡,雷鳴暴雨中回響的第一道警鐘。
焚帛,奠酒,奏樂。
一片哭天搶地中,栗酥根本哭不出來。
她不喜歡司家二少,他瞧不起她。
十句話裡四句貶低她卑微出身,五句往她身上瞟,最後一句說以後若聯姻,她嫁給他,一定過上好、日、子。
她會不會過上好日子不知道,但魂飛魄散的他肯定過得不怎麼樣。
長姐栗箐哭得淚流滿面,聲音哽咽,“酥酥,來,咱們一起上祈福香,保佑二少爺輪回的路坦坦蕩蕩。”
其他人聞言,期期艾艾地落淚。
栗酥跟上長姐步伐,彎繞經過念經法事的修士,走神地想起岩洞裡的魅妖。
是他幹的吧?
現在回想起來,扭成一團的臉皮,有點像二少。
因二少死前來了趟司家,長姐還被叫去問話。
舉報有沒有獎。
她有點害怕會成為連環殺人犯的下一個目标。
走着走着,周圍越發靜了。
栗酥擡頭,雜草叢生的小佛堂,肅穆的金剛怒目而視。
不是去天壇上香?
“嗖”鞭子利落甩來,栗酥下意識擡手擋鞭,手心綻開粗麻繩的裂縫,鑽心地疼。
“……次……嗷。”
視線一下子被淚水糊擋。
長姐冷冷收鞭:“父親肯讓你來,是擡舉你,這般沒體統,連哭都不會,丢了家裡的臉,小心你的皮。”
……
這下真哭了。
天壇祭拜,連司家老夫人都感動于栗家和司家的情誼深厚。
老夫人拍肩安慰哭得快暈過去的栗箐,司家二少一定會轉世去好地方的。
栗酥聽她們倆悲悲戚戚地聊天。
低眼,被打出血痕的掌心滲出血來。
栗箐裙擺飄逸,腰帶上系着白色的流蘇,一晃一晃的很是好看。
栗酥想了想,伸手過去。
白色裙擺上登染上巴掌印血痕,被腰帶上的流蘇半遮映着,若隐若現,一時發現不了。
她快樂了。
-
火葬香燭,升煙漫天,階上階下擠滿哀哭家仆。
唢呐一響,哀樂聲起。
司家人們手舉長命燈,排着長隊邁向天壇。
忽然,人群微妙地安靜下來,默契地屏息凝視地看着誰。
栗酥擡頭,一眼看見走在隊伍最末端的犯罪分子。
柔軟少年捧着燃煙香爐,安靜乖巧地跟着隊伍往前走,白淨喪服将他襯得越發白,墨色長發遮擋雪白後頸,側影清瘦,柔弱而單薄,像是一朵随時會凋零的花朵,輕柔地落在每個人的心上。
幾乎有那麼一瞬間,栗酥覺得周圍連呼吸聲都被刻意壓低。
許多人是近日第一次見司家的魅妖,甚至可能是第一次見到活着的魅妖。
但最讓她咋舌的,是他微紅的眼角,漂亮眼眸裡氤氲着一汪水,眼睫上也仿佛挂着細小的淚珠,纖長眼睫毛顫動,無盡的悲傷和難過。
哭得太他【——】的自然了。
栗酥大為震撼,她有這演技,也不至于挨一鞭子。
隊伍前行一半,仆人倉皇攔下少年。
多半因私生子沒資格邁入宗祠。
司衍憐哀傷點頭,卻也平靜遞交香爐,怅然若失地望一眼天壇,似為沒法再多送兄長一程而難過,仆人忍不住地小聲安慰幾句才匆匆離開。
行進的送喪隊伍走遠,少年慢條斯理地将指尖上沾染的煙灰擦去,仔仔細細的。許是魅妖血統,才會連普普通通的動作,都優雅至極,手指水嫩如青蔥。眼睫纖長濃密,晶瑩欲滴的眼淚不見了,就像從來沒哭過似的。
栗酥想,不知道如此漂亮美麗的少年能活多久。
司栗兩家聯手,查到他頭上隻是時間問題。
許是盯得太久,司衍憐忽然朝她看了一眼。
漆黑的瞳仁神秘莫測,并不算友好的一眼。
栗酥蓦然想起七日前滿地屍首,仿佛有一具就長着她的臉。
她膝蓋一軟,生出想逃跑的沖動,先下手為強舉報他。
腳下剛邁出一步,被人捉住。
長姐低聲怒斥:“這豈是你随意亂跑的地方,一點規矩都不懂,又想吃鞭子?”
一旁的姑娘忽然驚呼,“呀!栗箐姐姐,你的裙子!”
别家的小姐發現長姐裙後的秘密,小聲驚呼引來更多矚目,很快長姐身旁圍上四五個姑娘家,驚慌地讨論她衣上的紅色。
栗箐紅了耳根,半天又看不見裙後的情況,着急得臉色更紅。
大意了,還以為這筆賬回家再算。
栗酥把手往後背,悄無聲息往梁柱後躲。
聽見腳步聲遠去,猜測姑娘們帶她去清洗了,才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猝不及防對視上司衍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