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角口中快速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
“他何時會動手?”
她直截了當的問。
校正官府正門口,蹲着一名值夜侍從。
他親眼瞧見那雪中一抹绯紅色,由遠及近,火急火燎向府中逼近。
什麼人半夜敢在校正司官府門口放肆?
侍從握劍起身,不自覺提高警惕了起來。
待他細細一看來者,握劍的手又松懈下來。
原來是自家大人,還頂着一臉官司就回來了。
他疑惑腹诽,難道大人在陛下那裡吃了挂落?
李月角閃身進屋,匆匆丢下一句交代:
“今夜閉門謝客,勞煩你仔細看守。”
侍從連忙應和,再擡頭時已不見那個紅色身影。
李月角攜一身的風雪寒意,身上官服都來不及脫去,自顧自翻箱倒櫃起來。
婢女們面面相觑,杵在屋外紛紛不知所措。
“曉琴,進來幫我磨墨,順便點一下燈——啊!”
李月角無意間擡眸,繼而被吓了一跳。
曉琴不知何時就已經站在了身後,冷着一張俏臉,沒發出半點聲響。
李月角動作不由一頓,她眼神稍顯虛浮,偷偷瞄向他處,随即換上了一副無奈的表情。
她隻說着:“你們都回去罷,我這裡無事。”
琴棋書畫聚了一塊,四人在她背後圍了一圈。
而其餘三人神情皆如此。
曉琴年歲最長,充當起半個大家長角色:“當下正值多事之秋,大人,陛下沒找您麻煩吧?”
這話聽得冷,卻藏着溫度。
李月角緩慢眨眼,總算露出了一個淺淡笑容,發自内心。
她溫言說道:“不過被訓斥幾句,不妨事。”
“是,若放在平日裡,确實無事。”曉琴這般模樣,輕飄飄一句顯然打發不了她,“可如今形勢嚴峻,奴婢就不信,陛下半夜急召大人,就隻是訓斥了幾句?”
“就是就是!”其餘人一旁附和道。
李月角隻得寬慰道,“不必擔心,就算天塌下來,還有你家大人擔着。”
“哼,每次有事大人都這麼說!”曉畫稚子心性,抱怨幾乎脫口而出。可見平日裡她最受照顧。
“哼,小孩子半夜不睡覺長不高!”偏偏李月角最喜歡與她對着幹。
可曉畫也最心疼她,嗆了兩句便不說話了。
畢竟,當今世道動蕩不安,多方勢力紛争旨在奪權,私兵流寇橫行,途徑之處燒殺掠奪,無辜百姓輕易不出行。
連孩童都知曉,這世道要變天了。
李月角咳了一聲,很快恢複了正色,“行了,天冷了,都回去歇息吧。”
“你家大人我明天還得上朝。”
她哄着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四尊大佛,遂後關緊門窗,把寒冷鎖在外頭。
燭光綽綽,映得李月角面色昏黃。
方才拿出一本藏在書箱底下的話本殘卷。
她将燭台挪近了些,然後小心翼翼地将它攤開。
“系統。”李月角輕撫紙張邊緣,“幫我找到蕭燼墨謀反的章節。”
屋外寒風驟起,窗棂震顫不止。
案上的話本殘卷像是通了人性,竟然無風而動,自行開始翻頁。
夜深雪重,校正司唯有一扇窗還尚且亮着,燭影昏黃,依稀窺見屋内女子單薄的身影。
裡頭還時不時洩出一些細微動靜。
定睛一看,女子居然和空氣對話,甚至相談密切,旁人若見到此景,定會覺得無比詭異。
反觀李月角,她熟稔地拆了桌上的一支羊毫筆,撚成毛刷掃去殘卷上的塵垢,又一邊說道:“此人虎符在手,豢養私兵無數,又與兵部交好。”
李月角思忖道:“明明占盡優勢,你卻說他最後失敗了?為何?”
系統冰冷道:“從古至今,謀反之路注定淌血,殺戮亦在所難免。”
“可蕭燼墨選擇屠城。”
屋内良久無聲。
油燈将盡,她伏案太久,才将将修完了這章劇情。
寥寥幾頁,一筆一劃,卻道盡了兵變奪權,王朝颠覆,生靈塗炭。
李月角輕撫這頁方才修複平整的殘卷章節。
她接着問:“那座城,可還有人活着?”
“并無一人。”系統機械回答她,“蕭氏叛軍途經之處,割顱邀賞,殘屍遍野。屠城此舉有悖人倫天道,必遭天地反噬。”
“……原來如此。”她喃喃道。
李月角腦海一時間天旋地轉,她強忍着不适,逼迫自己思考。
“是他殺孽深重,煞氣壓過自身龍運,結果影響了自己的結局,還有大梁的未來?”
“是的,宿主推斷無誤。”系統答道。
李月角倏爾擡頭,呆愣注視着這間被小丫頭們整齊布置過的書房。
屋外一草一木,一盆一栽。
校正司裡所有人的一犟一笑。
思緒停頓至此,女子執筆之手,無端顫抖起來。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系統。”
李月角糾結再三,終究是作出了選擇。
她說:“準備開始校正。”
“代碼生成完畢,請宿主确認。”系統響應道。
指令落達,金光掠過,空氣中懸浮着無數流動的文字符号,無聲環繞在李月角周身。
女子心神空前凝聚,物我兩忘,見其伸出一指,憑空按下——
就在這時,屋外突兀響起茶盞碎裂之聲,驚破了寂靜雪夜。
指尖驟然懸停半空。
李月角意識到自己此刻心跳如擂。
離符文僅差了半毫。
屋外,前來侍奉茶水的曉琴,她餘光無意瞥見了幾位不速之客。
茶水濺了一地,蒙面人随即拔劍攔截,曉琴被迫下跪,刀劍架在脖頸不過一寸。
她嘴裡急喊道:“你們是誰?這是要做甚麼——?!”
而下一刻,冷刃寒光乍閃,她臉色蒼白,目睹着屋門門闩被利器挑破,當啷墜地。
暴雪裹挾着寒風,破門一瞬間,吹滅了桌案上的燭台。
李月角擡眸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