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握住了劍刃,掌心滲出血液。
書生笑着說道:“如今将軍也帶了隻母雞回來,估摸着今夜就能制成晚膳。”
“将軍若不嫌棄,可否容下官同席共食之?”
蕭燼墨眼神驟變,他拎起書生的衣領,眸光陰寒,從嘴裡慢慢擠出一句:“……你敢動我的人?”
“哈哈。”
陳文昌接觸到他駭人的視線,嘴角露出惡劣笑容,“将軍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劍刃一寸一寸埋沒皮肉,鮮血沿着刃身聚合滴落。
“若是下官死了,她也得死。”書生緊緊握住利劍,指節發白,“黃泉路上,想必也不會太過孤單。”
“……”
“……你很不錯。”
幾息之内,陳文昌頓覺領口一松,他整個人倒在棋盤前,鮮紅的血染污了顆顆白子。
男人劍尖直抵他的額間,眼神森寒:“陳大人,泉州城有你這号人物,倒是埋沒了。”
待到那身玄色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陳文昌方才掙紮端坐起來,全然無視自己掌心與脖頸的傷勢,随即又複現了剛才那盤棋局。
隻是這一次,黑子被白子重重圍困,更難有掙脫之象。
*
李月角緊緊捂住了姜影的眼睛,直面眼前的慘狀景象。
通鋪草席裹身,濃烈的腥臭味止不出揚起。
十餘名女子腹大如鼓,四肢卻齊根而斷,斷口處纏着暗紅布條,布下隐約可見青黑斑紋。
随着暗室大開,這些女子殘存的軀幹便下意識蠕動起來,血腥味散開
“救……救我……”
一女子喉間擠出嘶啞音節,神色已然痛極,腹部忽地隆起,似有活物在内翻騰。
李月角指尖輕觸她額間,滾燙如火,卻見女子瞳孔驟縮,唇角溢出一絲腥紅,眼眶蓄滿了驚恐的淚水,“…求求你、你别吃……”
“别、别吃我…的孩子……”
她語氣太過悲戚,其餘女子則是眼神絕望,甚至麻木。
唯獨剩餘一個個隆起的腹部,微微顫栗不止。
“姐姐,”姜影顫抖着拉住她的衣角,“她們、她們的手腳都被砍了嗎?”
李月角讓她背過身去,掌心貼合在那名即将生産的娘子額上,寬慰說道:“撐住,孩子生下來,我定會找人醫治好你們。”
她汗如雨下,用僅剩的氣力瞥向了女子,顫聲問道:“你……你是誰?”
“我是來救你們出去的。”李月角四處尋找,發覺此處除了草席之外,隻有幾個破碎的泥罐,罐身似乎還繪着圖案。
“不用管她了。”
另一端的孕婦蓦然發聲,她轉動僅剩的腦袋和軀體,目光空洞,“你是新來的母雞?”
“不,不對。你還不是。”她眸光灰暗,仿佛預見了即将面臨的悲劇,“姑娘,你快跑吧。”
“若是跑慢了,就會像我們一樣被砍斷手腳,人不人鬼不鬼。”
她空洞的眼神裡,不知不覺流下了淚水,“被人當做玩物,生不如死。”
那個臨盆的娘子發出凄厲的慘叫,邊哭邊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不要吃我的孩子!啊——”
鮮血不斷從下湧出,隐隐窺見其中有五指蜷曲如鈎,竟是半截未成形的嬰孩手臂。
李月角見狀皺眉,這嬰兒不似尋常模樣,生長畸形,身軀卷縮成蛋狀。
“母雞生蛋,理所應當。”
一道沙啞之聲回蕩在衆人之間,李月角側眸看去,俨然是一位飽受荼毒,自暴自棄,甚至接受現實的中年婦人。
她眼角滄桑,機械道:“他們讓我們不停地生,不停地生,就像母雞一樣,先是吃了我們的手腳,然後賣出去供貴人玩樂,懷了孕就關起來生。”
“看到那些碎罐了嗎?生出來的孩子不是孩子,是被裝在泥罐裡,賣給貴人們吃的蛋。”
身後的姜影,她聽到這話後驟然轉身,少女驚愕道:“我的母親……不會就是……”
那中年女人緩慢擡眸,似是在辨認少女的臉龐,露出罕見之色:“你和你娘長得真像啊,可惜她生了你這個難得健全的崽子,最後卻咬舌了。”
“……可恨他們竟連屍體都沒放過,當着我們的面,把肉一塊一塊剔下……”她恍惚回憶起當年的慘狀,似是不忍再說下去了。
“為何?”
羊水混着血液流了一地,産婦暈厥過去,李月角對着這個畸形兒有些不知所措,“這座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少女幾乎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抖着身子,捂緊了雙耳,喃喃自語道:“不會的,不是的……”
中年婦人則是習以為常:“你們快跑吧,不然一切都晚了。”
“……來不及了。”
李月角用碎片割斷了臍帶,将這氣息奄奄的嬰兒抱在了産婦身側。
她沉聲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們所有人都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