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走出廂房，兩名看守幾乎寸步不離，他們倆人把李月角架在中間，像極了左右護法。其中一位較為年輕的，他面露難色道：“李大人，在下無意冒犯，可您也聽到将軍的意思了……”

另一個年長的，語氣更硬，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少說兩句，我倆就是聽命行事的！李大人，您還是别讓我們難做的好。不然，将軍他定不會饒過您！”

李月角她被迫擠在二人之間，他倆身上的汗味，和閣中酒氣一塊混入了鼻腔。她不由得皺了皺眉，表情則十分淡定：“兩位大哥，莫不是在與本官說笑？”

“若是本官跑了……第一個該問責的，難道不是你們二人？”

她語調平靜，字裡行間卻有一絲淡淡的諷刺之意。

“你……！”

将軍方才交代過他們二人，此女子心機頗深，言語擅長煽動人心。他們兩個兵魯子，腸子裡頭沒這麼多彎彎繞繞，自是抵不過她這個從廟堂裡厮殺過來的臣子。

最好是别搭腔，冷處理此女，方為上上之策。

他狠狠瞪了一眼這個嘴硬的女人，幹脆立馬緊合了嘴巴，不再與其辯駁。

李月角揚起唇角，還沒來得及插上兩刀，注意力就被其他給吸引了去——

“——少給老子扯些有的沒的！”

響起一陣叮呤咣啷的動靜，底下突然吵了起來。一幫子人拉拉雜雜的，全都圍在了一個腰佩玉帶的虬髯男客的身邊，紛紛看起了熱鬧。酒水杯盞灑了一地，瞧見那人正死死掐住一個美妓的脖子。

“那不是楊清波郎嗎，怎麼又是他在鬧事……？”

“他啊，也就投胎投得好。老頭子争氣，給他謀了個虛職，除了每年春分在洛河畔主持曲水宴，給才子們評定評定詩魁品階。至于其他的，哈哈，他也就能調用兩艘鎖芳閣的畫舫了！”

“诶？可我怎麼記得……上次曲水宴席鬧了好大一陣，說是人把司儀郎給得罪了？”

“哎呦，你這都不知道？司儀郎不是有個養病在床的嫡子麼？他兒子的病難得好了一陣，正巧趕上這場詩會。可這楊伯雷看人臉生，就把人家的座次安排在了鹽鐵使的寵妾後面，偏偏還是個風口！席上人多事雜，下人又沒伺候好，一不小心讓人受了寒風，當場暈倒在席上。據說司儀郎為了請宮中太醫，足足跑死了兩匹馬。老人家的臉色到現在還鐵青着，聽不得一個楊字！”

看熱鬧的竊竊私語，議論此景，卻無一人上前阻攔。

楊伯雷整個人喝得酒氣熏天。此時此刻，他正迷瞪着眼，欲将手邊的青瓷酒壺砸向地面，酒液潑濺在妓女的牡丹裙邊。

一邊手上使勁，口中不忘斥罵道：“老子在這兒等了半天，就派找了你這麼個貨色、呃……來打發老子？！”

“雙娘呢？老子今天晚上必須得讓雙娘來伺候！”

美妓漲紅着一張俏臉，生理淚水不禁簌簌滑落，話都吐不出半個字，模樣瞧着十分可憐。眼看就要被當場掐死了，原本嘈雜的場子卻突然安靜下來。

人群倏然間讓出一條道，迎來一位略顯富态的中年人，身後還跟着一個白紗蒙面的抱琴女人。這名蒙紗女人雖不見其真容，但她周身散出的氣場便足以傾倒衆生。

她一路小心攙扶着身邊人，從白玉欄杆緩緩至、踱步前來。

“你看，賈刺史來了。”看熱鬧的小聲說着，“……某些人可有的好看了。”

楊伯雷醉着酒，腦子也不甚清醒。他餘光瞥見一道心心念念的曼妙身影，心下頓時起了邪念。

“任何人想見曲雙娘子一面，可真是不易。”

于衆目睽睽之下，這人緩緩松開了手，随即裂開一張陰沉的笑容，道：“鎖芳閣真是好大的譜啊！老子三番五次去請，次次都給擋了回來，如今還被這個不知死活的賤人給嘲笑了一番？”

柔弱的美妓跪倒在地上，她捂着紅紫交錯的脖子，蜷縮一角，嬌軀瑟瑟發抖。她全身發顫，卻也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楊伯雷他颠黑倒白，絲毫不敢駁斥了他。

“哦？”中年人渾厚的聲音裹着笑，“清波郎這是嫌我鎖芳閣的人教得不好了。”

“這鎖芳閣乃本官一手建起，苦心經營，實屬不易。”

“如今可不能為着一個妓子，就壞了我鎖芳閣數載的名聲。”他轉身拍了拍蒙紗女子的藕臂，笑着說，“雙娘，今夜你便去陪清波郎罷。”

抱琴女子身形微微一頓，繼而俯身于他耳畔，紗下飄着幽香。她的聲音婉轉似水，一字一調都裹着蜜露：“那奴家今晚……就不伺候賈大人了。”

此話一出，衆人豔羨紛繁。楊伯雷他這下白得一天大的便宜，不知惹了多少人心生暗妒。

然而，這厮卻還不滿足，接着無恥說道：“诶呦，看我這記性。竟忘了廂房裡還有我一個江南來的遠方表弟……雙娘子，恐怕今晚得辛苦你一下，受累照拂我們兄弟二人了！”

“對了，刺史大人待客如此周到，想必也不會吝啬這一回吧？”

楊伯雷将視線落在了刺史身邊的蒙面女人，眼底笑意卻甚是歹毒。他借着五分酒氣，倒甩出了十分的威風。

這人倒是挺會順杆上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