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院,柴譽歪頭,埋在傑裡的長毛中,一副即将駕鶴西去的模樣。
傑裡甩着尾巴,走進叢林。
動物們圍繞在他們的身邊,安靜沉默地綴在隊尾。
柴譽不想回應所有動物的眼神,便雙手自然下垂,死得藕斷絲連。
走到湖泊邊上,潮濕的空氣,混雜着泥土青草的芳香,輕薄地糊在臉上。
可惜,柴譽不能見光。
陽光太刺眼了,會讓他想起稀爛糟亂的人生,相形見穢。
傑裡停在荷花前,問:“你要不要下來走走?”
柴譽搖頭,“不要,我放棄做人了。”
不想下地,不想走,什麼都不想做。
差勁,一切都太差勁了。
最差勁了,什麼都最差勁了。
根本不優秀,什麼都做不好。
傑裡晃晃背脊,說:“今天天氣很好,晴空萬裡。”
“不要。”柴譽側身,躲避着陽光,“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做了人類。”
傑裡沉聲道:“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不曬太陽。”
柴譽反駁道:“曬太陽,我會死。”
傑裡反問:“不曬太陽呢?”
柴譽點頭道:“依舊會死。”
“那你還不如去曬太陽。”傑裡有理有據,微微傾身,将柴譽絲滑地放在地上。
被迫直面陽光,柴譽眯起雙眼,用手遮住直射的亮光。
咪咪走來,輕輕蹭着他的手腕,用帶着倒刺的舌頭,慢慢舔着他的手指。
柴譽收縮手掌,一動不動。
太刺眼了。
柴譽閉上雙眼,回絕着一切光亮。
如果人生是一場遊戲,那就好了。
像他這樣的玩家,沒有技術,沒有特長,适合被淘汰,适合被死亡。
陽光之下,皮膚被曬得刺痛無比。
躺了不知多久,思緒放緩,世間萬物仿佛停止了。
“殺了我吧。”
柴譽不斷重複着。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周圍靜默萬分,無人應答。
感覺到陽光稍微減弱,柴譽睜眼,撐着地面站起身來。
身後,傑裡默默注視着他。
柴譽沒有在乎那些目光,朝着小院的方向,頭也不回,向前行走。
喜之郎蹲在地面上,垂着頭,和巴德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走回卧室,柴譽打開抽屜,按了兩片右佐匹克隆,混着水吃下去,然後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像是死了一般,再也沒有動過。
憑心而論,有些時候,他也不清楚他的狀态。
究竟是抑郁還是狂躁。
如果是狂躁,他會樂在其中,享受精力充沛的每一秒。
如果是抑郁,他會自我懷疑,懷疑自己是否是真正的悲傷。
可能這就是他始終不願認真吃藥的原因。
他不想痊愈,雙相也無法痊愈。
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了躁期與郁期之間的轉換,習慣了莫名其妙的動作與想法。
他無法想象他正常的模樣。
所以,這樣最好。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他會走出郁期,轉向躁期。
雖然更大的可能,是他在郁期成功自殺身亡。
他沒有勇氣好好活着,隻有一點點的懦弱,支撐着他從高樓一跳而下,身體被摔成血肉模糊的碎塊,給這個世界添着最後的麻煩。
逐漸,右佐匹克隆開始發揮作用。
大腦陷入休眠,一切開始靜止。
————
再次醒來,頭疼,疼得想死。
柴譽按着眉心,看向熟悉的天花闆。
卧室的門沒有關上,穿堂風一瞬而過,柴譽轉頭,看見門口蹲着的喜之郎,以及枕頭旁趴卧着的咪咪。
推開窗戶,被風一吹,大腦難得清醒。
向外看去,農田綠浪起伏,松鼠和鴿子在田裡勞作,貝蒂和傑裡在談話,身旁是丹頂鶴與黑熊,把弄着手中的花草。
“主人,你還好嗎?”喜之郎湊上去,謹慎詢問道。
柴譽收回視線,“還活着。”
喜之郎抿嘴,“嗯,您不能隻是活着呀。”
柴譽穿上薄外套,“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不自殺。”
喜之郎哼哼唧唧不願意,“别死好嗎?”
“不好。”柴譽順手撈過咪咪,越過喜之郎,走向門外。
喜之郎跟在他的身後,喋喋不休,“别死好嗎!”
“不好。”柴譽依舊拒絕道,“你不如讓我别活了。”
喜之郎扁扁嘴,“這有區别嗎……”
看着他走進小院,動物們紛紛向他看去,欲言又止,站在原地。
柴譽将咪咪放在桌子上,半躺在睡椅裡,低下頭,像往常一樣開着罐罐。
動物不說話,他也不想提起話題。
沉默對立,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