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在皇上來之前趕緊處理了,千萬别礙了皇上的眼!”
為首的老太監扯着沙啞的嗓子尖聲催促道。
幾個老太監匆匆将棺椁放上去後,闆車的車輪緩緩滾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拉車的太監們弓着背,一步一步的艱難前行。
張進保站在昏暗的宮牆陰影裡,默默看着遠處那輛破木闆車緩緩駛出了皇宮西北角的一處小門,扶着磚牆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幹爹,咱快走吧。”
一旁的張束心急如焚,聲音帶着顫抖的壓低聲勸道:“幹爹,兒子知道從前皇後娘娘從前待您恩重如山,可眼下不是報恩的時候,皇上先前本就因太子的事對您起了疑心,要是再被皇上發現您在這送皇後娘娘,那就真就完了!”
張進保像一樽雕像一動不動,許久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他聲音沙啞,透着幾絲悲涼與歎息。
“走吧。”
一路上,偶爾有路過的太監宮女們,見了他們,都像避瘟疫一樣,遠遠的就躲開,眼神閃躲,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和他打招呼。
曾經權勢滔天,皇上跟前的第一紅人,可謂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自從太子出事後,是皇後将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才叫他撿回這條命。
可皇上到底還是對他存了戒心,找了個借口,将他手裡的印玺給了别人。
如今時移世易,他也算體會到了什麼是人心涼薄。
突然,一陣悠揚空靈的絲竹鼓樂之聲傳來,打破了這壓抑沉悶的氣氛。
張進保腳步一停,眉頭微皺,轉頭去問張束:“這是……哪裡傳來的樂聲?宮裡又辦什麼宴會了?”
張束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小聲回道:“回幹爹的話,是……是皇上給新任工部尚書謝安謝大人辦的恩榮宴,宮裡都在傳,當初太子的造反洩露一事,似乎是跟跟謝大人有關……”
張進保的身子晃了晃,腦袋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謝安?”
張進保嘴唇微微顫抖,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張清冷溫潤的臉,怎麼也無法将他與前日的那場驚變聯系在一起。
“是禦茶房的小鄧子告訴我的,他說他親耳聽見皇上在養心殿裡稱贊謝大人,說他忠勇可嘉,要對他予以嘉獎呢。”
張束如實說着,一邊觀察着張進保臉上的神情:“幹爹,兒子想着就算是他,如今我們也沒什麼法了,還不如不告訴您的好,免得您再徒增煩惱,惹火上身。”
“阿束,你說的對,先别聲張,我得好好想想。”張進保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先鎮定下來,慢慢的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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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被母親發現之後,元汐便盡量将自己關在府中,足不出戶,努力避免聽到任何有關于謝鶴安的消息,試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這一日,宣撫使曹用的夫人派下人送來帖子,邀請沈微蘭去城外的清涼寺上香。
沈微蘭見元汐好幾日沒有出門,便索性帶了她同去放風。
第二日午後,馬車從元府門口出發,緩緩駛向靜慈寺。
靜慈寺周古木參天,山風穿林,寺中綠樹成蔭,陽光穿過枝葉,落下一片大大小小的斑駁,在夏日也透着沁人的涼意。
元汐随母親沈微蘭步入正殿,隻見香煙袅袅,佛像透着莊嚴肅穆。
進完香,沈微蘭跟曹夫人兩人去了客堂拜見老師太,元汐跟曹沁伊不耐煩聽那些深奧的東西,便約着一起出來散步。
寺外竹葉沙沙作響,小徑兩旁翠竹搖曳,竹葉沙沙作響。
曹沁伊一邊走一邊看了看元汐,忍不住問出這麼久以來一直想問的問題:“元汐,你怎麼了,是不開心嗎?”
元汐正要含糊過去,忽然前面傳來幾道交談聲。
元汐下意識的循聲望去,一眼瞥見階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心髒猛地一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
身旁的曹沁伊察覺到她的異樣,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人後,輕輕扯了扯元汐的衣袖,驚喜的小聲道:“那不是謝尚書嗎?”
階下一行幾人,為首的是一個身形筆挺的年輕公子,以及一個穿着木棉袈裟的老和尚。
那年輕公子身着一襲绯色圓領官袍,頭戴六梁冠衣角随着他的步伐輕輕擺動,下擺不知不覺間已沾染上山裡的露珠,在微光下閃爍着細碎的光芒。
他們身後還跟着幾名官職不大的官員,神态恭敬到有些谄媚,隻是那人神情冷淡,未多言語。
“我突然忘了我還沒求支平安簽。”元汐的指尖不受控制的狠狠掐進掌心,留下淺淺的月牙印,聲音微微發顫,強裝鎮定的說道:“我們先回去吧。”
說着,便低頭拽着曹沁伊的衣袖,匆匆拐進一旁的側道。
“诶……”
曹沁伊不明所以,還沒說話,便被元汐拉着離開了。
就在這時,原本正在與人交談的謝鶴安似有所感,腳步微微一頓,擡眸望向山上那座古刹,瞥見那道匆忙閃進側道的淺粉身影,攏在衣袖中的手指下意識的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片刻後,他繼續與身旁的主持談論着《地藏經》的修繕事宜,面上依舊神色平靜,仿若什麼都未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