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入秋,秋雨來得纏纏綿綿。
元汐正端正坐着握筆抄寫經書,忽然一陣風吹來,案上的紙頁嘩啦啦作響,接着窗外傳來一陣低沉的悶雷,似遠似近。
一陣風乍起,風聲呼嘯着穿過宮牆,吹得佛堂外的梧桐銀杏東倒西歪,樹葉也都跟着沙沙作響。
元汐手中的筆一頓,擡眸向窗外看去,天空中烏雲如墨,不停翻滾聚湧。
原本清朗的藍天被遮的嚴嚴實實,豆大的雨點在狂風的裹挾下,噼裡啪啦的砸落下來,打在佛堂的窗棂上,發出一陣陣清脆又急促的聲響。
“哎,怎麼好端端的,雨下得這麼急?”
一旁的宮女忙不疊的跑過去,連忙關上窗戶和門,轉身對元汐說道:“姑娘,快到秋天了,這雨果然多起來了。”
一股寒意滲過來,元汐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短襦,腦海裡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謝鶴安的臉來。
謝鶴安腿上有舊疾,雖說平日裡看似行動自如,與常人無異,但一到這濕漉漉陰氣重的雨天,難免會受影響。
還記得小時候,她曾親眼見過他腿疾發作時的模樣,那時的他疼的面色蒼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卻依舊緊咬着牙關,強忍着不發出一絲聲響。
如今這雨天,不知他的腿疾怎麼樣了。
想到這,元汐心亂如麻,手裡的筆無意識的晃動着,等到發現時,眼前的蜀箋上已經落了好幾滴墨點。
整頁經書被毀了。
元汐微微皺眉,幹脆将這頁紙揭起胡亂揉成一團。
心裡亂糟糟的,經書也抄不成了。
就這麼貿然去找他,不合時宜不說,萬一被有心人看到,也會招來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語。
可一想到謝鶴安在這陰雨天裡,或許正在獨自忍受腿疾發作的劇痛,元汐的心就像被千萬隻螞蟻慢慢的啃噬着。
年少時的他強忍着痛苦,倔強又隐忍的神情,不斷在她腦海裡浮現……狠狠的揪着她的心。
元汐的手指不自覺的攥緊衣角。
片刻後,元汐忽然間撂下了筆,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起身對宮女說道:“你在這歇着,我忽然有些内急,去一趟淨房。”
“姑娘,且等等!”
宮女手腳麻利的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把羅傘遞到她的手上:“姑娘拿着傘,這雨下得這樣大,當心着了涼。”
元汐接過傘,朝她輕輕點了點頭,小聲感激道:“謝謝你。”
随後推開佛堂的門,裹挾着濕氣的涼風瞬間撲面而來,讓人不禁打了個哆嗦,元汐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但僅僅片刻,元汐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下情緒,挺直脊背,握緊手裡的羅傘踏入雨幕。
毓慶宮朱紅的大門敞開着,穿過庭院,隻見一座侍讀的值房,是一間不大的屋子,四周被松柏圍繞,無端端透着一股靜谧與清冷。
飛檐鬥拱在雨幕裡若隐若現,房頂上的青瓦被雨水洗刷的一塵不染,雨滴順着一片片瓦棱滑落,形成一道道的水簾。
雨水順着傘沿慢慢滑落,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裙擺,寒意慢慢從腳底蔓延。
元汐撐着傘站在殿外,望着裡面那扇熟悉的門,瑩白的手指無意識的握緊傘柄,心跳不自覺的加快。
猶豫了片刻,她才邁步朝裡面走進去。
值房的雕花門窗緊閉着,窗棂上繁複精美的花紋在雨水的浸潤下顯得愈發細膩,木質的門闆上,銅制的門環被雨水沖刷的锃亮,雨滴不斷砸在上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雨勢太大了,模糊了裡面的動靜,正在她猶豫不絕時,忽然一股若有若無,帶着幾分苦澀又刺鼻的奇怪味道鑽進鼻腔。
元汐下意識抽了抽鼻子,正有些奇怪,門“吱呀”一聲從裡面被人打開。
對方一身書吏的打扮,看上去年紀不大,陌生面孔,愣了一下,開口問道:“這位小姐,您是何人?”
元汐下意識地往屋裡看去,餘光瞥見裡面書架旁立着的一抹绯色身影,頓時緊張起來,來不及多想,轉身拔腿就跑。
那書吏見狀,急忙喊道:“诶,姑娘!姑娘!你……”
元汐仿若未聞,腳步匆匆,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雨幕裡。
書吏望着元汐消失在雨幕裡的背影,滿臉疑惑的搖了搖頭,轉身關上了門,嘴裡還小聲嘟囔着:“這姑娘怎麼一聲不吭就跑了,奇怪……”
屋内,炭火燒的正旺,暖烘烘的熱氣彌散在整個房間,可這熱度卻驅散不了坐在炕沿邊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