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帳篷外面一片混亂。
篝火在寒風中明滅不定,将周遭的一切映出影影綽綽的輪廓,許多原本整齊的營帳被撞的東倒西歪,有的被利劍劃開一個大口子,布條也在寒風中簌簌飄動。
侍衛們擡着傷兵往一旁走去,太監宮女們忙着收拾散落的兵器,有幾個膽子稍大的宮女,正拿着布巾,試圖擦掉地上的血漬,卻怎麼也擦不幹淨,反倒讓布巾染得通紅。
所有人都驚魂未定。
偶爾有幾道馬嘶聲從遠處傳來,打破壓抑的氛圍。
元汐跟十皇子悄悄躲在一處營帳外向裡面偷看。
營帳内,昏黃的燭光搖曳不定,地上淩亂的散落着沾滿血污的紗布,上面殷紅的血迹有些觸目驚心。
順帝身着一件深紫色的綢緞睡衣,原本束好的發髻有些松散,幾縷白發垂落在鬓邊,面容十分的憔悴。
他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不停的在榻前踱步,腳步透着虛浮。
貼身太監王順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侍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
太醫院院判張大人剛剛為謝鶴安換過藥,手上還殘留着膏藥的氣息,随即用幹淨的紗布擦拭。
順帝忍不住問:“謝卿怎麼樣了?”
張大人忙躬身回道:“回皇上,請皇上寬心,中堂大人傷勢雖重,不過并無大礙,隻要好好将養,不出月餘便能康複。”
但順帝還是不太放心,身形晃了晃,好不容易穩住,才歎了一口氣,道:“此次南巡伊始,便遭此行刺之禍,莫非朕籌謀不周,日子選的不對,亦或是朕平日裡德行有虧,上天特來警示于朕。朕實在放心不下,不然還是暫停南巡,即刻回宮吧。”
他的聲音沙啞,透着幾分疲憊。
王順驚了一下,趕忙躬身向前,勸道:“萬萬使不得呀皇上,這刺客行兇隻是幾個前朝歹人作祟,且已被我禦林軍平定,斷非什麼日子不佳或者上天警示,皇上您乃真龍天子,洪福齊天,必能逢兇化吉,萬不可為此等小事煩心勞神啊。”
順帝剛要皺眉,就在這時,一道微弱卻透着清冷的聲音傳來:“皇上,臣懇請您繼續南巡。”
謝鶴安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謝鶴安靠在榻上,面色蒼白如紙,臉上毫無血色,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他眉間凝着一絲病色,幾縷碎發被冷汗浸濕,淩亂的貼在他白皙的臉頰上。
腹部纏着厚厚的紗布,殷紅的血迹透過紗布滲了出來,盡管如此,他的黧黑的目光依舊透着堅定,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此次刺客雖已擊退,但皇上半途折返,恐長他人志氣,滅我朝威風,況且臣隻是受了點皮外傷,不礙事的,還望皇上以大局為重。”
說罷,又艱難的在榻上向皇上行了一禮。
順帝停下了來回踱步的腳步,望着謝鶴安,眉頭微微舒展了幾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聲音裡帶着幾分感慨:“此次若不是你拼死保駕,朕怕是難以周全,你的忠心與英勇朕都看在眼裡。”
說着,順帝微微颔首,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朕已決意要好好賞賜你,你盡管開口,無論想要什麼,隻要朕能做到,絕不吝啬!”
不想話一落,謝鶴安卻毫不猶豫的拒絕:“皇上,護駕之事本就是身為臣子的分内之事,豈敢居功邀賞。”
王順眼瞧着順帝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趕忙上前插口道:“唉呀謝中堂您實在是太客氣了!此次可是多虧了中堂大人舍身相救,否則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如此大功,多大的賞賜,多少金銀珠寶那都不為過!就是把咱們大兖的公主賜給謝大人,那也是該當的!”
張太醫見狀,也在一旁跟着勸道:“中堂大人,您就莫要推辭了,這是皇上的一番美意,您就安心接受,也好叫皇上寬心呐。”
謝鶴安沉默了片刻,營帳内安靜的隻能聽到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就在衆人以為謝鶴安還要想辦法拒絕時,謝鶴安才緩緩說道:“皇上,若您真要賞賜,臣鬥膽,妄想求一張丹書鐵券。”
順帝聞言,略顯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之色,下意識的跟一旁的王順對視一眼。
順帝沉默許久,最終緩緩開口:“好,朕準了!”
……
“謝先生求丹書鐵券做什麼?”
營帳外,十皇子小聲嘀咕。
這丹書鐵券是他們大兖朝賜給功臣的無上勳榮,具免死之能,甚至可以延及子孫,确實要比那什麼金銀珠寶珍貴的多。
不過謝先生并不像是貪生怕死之徒啊。
元汐瞧着營帳裡的人還在交談,料到裡面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加上謝鶴安眼下平安無事,便拉了拉十皇子,輕聲說:“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回去吧。”
“現在?”十皇子一臉懵,不解的看着她說:“汐姐姐,那你帶我來幹嘛,我還沒弄明白謝先生要那丹書鐵券做什麼呢。”
這小屁孩怎麼這麼難纏?元汐腦子一轉,面不改色的胡謅:“我來看看皇上跟謝先生怎麼樣了啊,現在聽到他們沒事,咱們也該回去了,别打擾他們大人說正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