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七手八腳把她拖上來。
有精打細算的漢子,心疼徐氏的新衣,她家日子寬裕,肯定不會再要。撿回來縫一縫,給家裡的孩子或婆娘,都不錯。不信邪跳下水,因為水淺遊不起來,站又站不穩——腳下全是淤泥,一直往下陷。
即便是劉青青踩過的草墊子,他踏上去也往下陷——他身子比小孩重多了,這才慌了神。
還是岸邊的人眼疾手快,把他扯了上來。
徐氏一把從背簍裡抱起昏迷不醒的小孫子,痛哭流涕,旁觀有年紀大的婆子,連忙勸阻:“長貴家的,不要哭啦,救孩子要緊。”
“孩子嗆了這麼多水進肚子,提着他腿倒立,不要心疼,用力拍他的背,先把肚子裡的污水吐出來!”
劉青青不敢吭聲,她已經盡力把人撈回來,這溺水後的急救,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不要多話的好。
癱坐在地上,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無,手腳酸溜溜的,一陣微風拂過,全身濕透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抱着手哆哆嗦嗦抖個不停。
眼見這裡沒她們的事,劉慧蘭一手提起背簍,一手摻扶這劉青青離開,後面跟着劉翠翠。她要盡快帶二妹回去換一身幹爽的衣裳,灌上兩碗姜湯,雖說是春末,河水依舊冷冰冰的,莫要得了風寒,還有幼妹,沒了衣裳,光着個身子,也不是個事。
回到家,宋老太一瞧劉青青落湯雞的模樣,打眼沒看見小背簍,就開始罵:“貪玩的賠錢貨,掉水裡都淹不死你,還丢了我的小背簍,真是敗家的娘們,禍害贻千年!”
劉青青冷得牙齒打顫,沒工夫回嘴。
二妹明明是救人了一命,照戲文裡說的,這是勝造七級浮屠的功德,到了阿奶這裡,不分青紅皂白就是貪玩,落水活該。
一向性子好的劉慧蘭忍不住辯解了一句:“阿奶,二妹因為救人才下的水,先給她換了衣裳,喝碗姜湯才好!”
劉青青若生了病,兒子回來也要找她要銅錢買藥,宋老太在心裡算了算這筆賬,不甘不願的罵道:“要她爛好心,充大頭,丢了我的背簍,活該凍死!
姜好好在地裡躺着,是沒手還是沒腳,要老婆子伺候你們姐妹!”
冷哼一聲,扭身出了院門,她倒要看看,是誰家的倒黴鬼掉水裡,拖累她的背簍,得賠。
劉慧蘭忙着燒熱水,劉青青挪步到耳房,脫下還在滴水的濕衣服,扯過被子裹在身上,冷得厲害,實在顧不得身上還有污泥。這身子虧空得厲害,才泡了這麼一小會,水汽就鑽到了骨頭縫裡,渾身酥酥的疼。
不一會,劉慧蘭端了洗衣的大木盆進來,倒入熱水,看到裹成一個蟬蛹的劉青青,又好氣又好笑,把她扶到熱水裡泡着,輕輕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叫你逞強,幸好沒事,不然,我,我……”話沒說完,眼角帶了紅。
彎腰避開劉青青的視線,收拾地上的髒衣服去洗。
這個二妹,小的時候隻是性子别扭,現在主意越發的大,才九歲的人,就敢這樣冒險,今日差點沒吓死她。她既佩服二妹的機智勇敢,又憂慮她做事太沖動,萬一有個不好,哎!
坐在熱水裡,僵硬的身子慢慢恢複知覺,劉青青舒慰地歎了一聲,智商漸漸加滿在線,認真對着劉慧蘭道謝:“阿姐,又是燒水,又是洗衣的,辛苦你啦!”
之前阿姊在宋老太面前維護她,讓她很有成就感,她們都沒發現,才短短幾日,宋老太培養的二十四孝好孫女劉慧蘭,已經開始回嘴了呢。
她再接再厲,努力裝扮小可憐,激起阿姊的保護欲,可憐兮兮皺眉:“阿姊,我,衣服被水沖走了,我,我穿什麼呀!阿奶會給我做新衣裳麼?”
劉慧蘭噗嗤笑了:“想屁呢,還新衣裳!
你活該,現在才想起沒衣服,那會不是挺幹脆的麼,仍的一點不手軟。”
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對宋老太不再盲目的信服,也會腹诽,嘀咕。
劉青青悄悄在肚子裡比了個耶,不動聲色繼續裝小可憐。
劉慧蘭抱來一套碎花的外裳,提出條件:“你老實喝下滿滿兩大碗姜湯,我就把這套新衣服給你穿!”
定親時男方送來塊花布,因是嫩粉色,宋老太沒有收走。她幹脆裁了花布,給兩個妹妹一人做了一套新衣。
她是老大,好歹還穿過幾次新衣,兩個妹妹可憐,從小穿的都是她小了的衣裳,難得宋老太手裡漏出些布料,讓兩個妹妹穿一回新衣。
所以,劉慧蘭順便幫幼妹洗了個澡,讓兩個妹妹都換上同款粉嫩新衣,令她們并排坐在牆角,大口大口喝着姜湯,她就着洗澡水,清洗換下的髒衣服。
不一會,幼妹犯了困,頭點的像小雞啄米。
劉慧蘭會心一笑,把劉翠翠抱到床上,返身提過髒兮兮的背簍,順便洗一洗。
裡頭的淤泥還有半框,正要倒在排水溝裡,被劉青青阻止:“阿姊,倒菜園裡吧,聽大人說,這些淤泥能當肥料呢。”
劉慧蘭嗯了一聲,提着背簍去了菜園,肥料不肥料的沒關系,這麼多淤泥,要是把排水溝阻了,又要挨阿奶一頓排揎。
劉青青目送着她的身影,捏着鼻子,灌下一大口辣乎乎的姜湯,還沒咽下,就聽劉慧蘭驚呼:“二妹,快來看,這是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