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先拆解這節虎掌的斷面才是,不然就讓阿烈一直忍着疼痛等她再處理虎掌的斷面嗎?
沈曼雲的手瞬間抖了起來,她做了錯事,明明這對夫婦那麼信任她……
原本緊繃的心緒仿佛斷了弦,沈曼雲的手指虛軟得連針都要握不住,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猶豫自責,但不住襲來的後悔愧疚還是讓她無法冷靜下來。
燕飛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察覺到她不斷顫抖的肩膀,還有按在虎掌上不再堅定的手指。
她猶豫不安,并不成熟堅定,但這是普通人很正常的反應。
她做錯了一個步驟,但這不是她的錯,并不是人人生下來就有豐富的經驗。
燕飛光側過頭,對方葉點了點頭。
方葉将面上淚水擦幹,她取出一方幹淨的白帕來到沈曼雲身邊。
沈曼雲此時還陷在短暫的自責中,從她發現錯誤到現在,其實也隻過了短短一瞬。
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拿着白帕将她額邊汗水擦去。
“沒關系的,阿烈在戰場上受的傷比現在更痛苦。”方葉柔聲對沈曼雲說,“這些他都可以忍。”
沈曼雲手中血針落在虎掌的端口處,她感覺自己的手穩了很多。
“對不起,我應該先……”沈曼雲飛快說道。
“無妨。”阿烈沉聲道。
沈曼雲感覺自己眼眶一熱,她的手穩了下來,明白自己應該做的是盡快将虎掌也處理好。
從白日到臨近黃昏,沈曼雲完成了這個浩大的工程,黑黃相間的虎掌被重新安回阿烈身上。
在他血肉連接彌合的那一瞬間,沈曼雲癱軟在地,她全身已沒了力氣。
這工作消耗心神,現在她感覺自己的雙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漫長痛楚後,阿烈感覺自己失去的一部分終于歸巢,他發出一道沉沉的歎息聲,那虎掌便化作一隻人類的大手。
這隻大手将沈曼雲即将沉下去的身子撈了回來。
他單手抓着沈曼雲的手臂說:“多謝沈姑娘。”
沈曼雲看到這中年漢子的面頰都變得蒼白萬分。
想來他方才确實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而她本可以将這個痛苦的過程減半。
“我有疏忽……”沈曼雲眼眶裡含着的淚水終于落了下來,她無奈又自責,也因為阿烈的手臂恢複而欣慰。
讓傷者重拾斷臂,她竟然能做成這樣一件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日複一日繡那些華麗無用的繡紋。
“可我确實好了。”阿烈與方葉不住道謝,沈曼雲不知所措應下。
而後,沈曼雲坐在椅子上歇了會兒,她想自己該回去了,問問這對夫婦應該能找到回驿館的路。
從始至終,她都将注意力放在阿烈身上,并沒注意燕飛光的去向。
但此時她轉過身去,卻看到院中陰影處還站着一人,墨藍色的短衫幾乎要暮色融為一體。
他的身影沉默又高大,是斜陽下的陰影,卻挺拔堅韌。
燕飛光的目光落下來,沈曼雲馬上低下頭去。
她的唇角卻不自覺翹起一些,她感覺自己似乎沒有那麼孤單。
燕飛光還在,她以為他将任務丢給她就離開了。
——所以她方才犯的錯他也看到了嗎?
沈曼雲緊張起來,她現在确實沒有将事情做好的能力,想來也給他添了麻煩。
燕飛光走到她身前,用霧白氣流将桌散落的血針拾起。
“我來……”沈曼雲慌忙伸手,卻發現自己的手累得發抖,根本抓不住纖細的血針。
燕飛光沉默地将血針放回銀盒裡,“咔”地合上蓋子,将它放在了沈曼雲面前。
“若是累,可以慢一些,魂族與人類不同,他們必須清醒承受療傷時的疼痛。”
語畢,燕飛光向方葉與阿烈道别。
沈曼雲也準備離開,但她的身子似乎沒什麼力氣,連站直身子都做不到。
就在她手足無措時,于緩緩暮色裡,燕飛光朝她伸出了一隻手。
“起來。”他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