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雲低頭看躺在木盒裡的毛茸茸虎掌,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下手。
那邊燕飛光已坐了下來,他遞給沈曼雲一枚精緻的銀盒。
沈曼雲打開,低下的眸光有一瞬間亮起。
銀盒之内躺着十餘枚粗細長短不一的血針。
它們不知被燕飛光用什麼法術加固過,血氣已消散得差不多,呈深邃的暗紅色澤,更像是藝術品。
沈曼雲是裁縫,見到這麼一套針,難免會感到驚豔。
但念頭一轉,她又想到這些血針都是燕飛光用自己鮮血制作的,于是她輕輕歎了口氣。
“有什麼不妥?”燕飛光問。
沈曼雲搖頭,她将其中最趁手的一枚針取出,卻發現銀盒下還有暗格。
打開暗格,其下藏着一枚銀制的頂針。
做了那麼久的裁縫活計,沈曼雲的拇指間難免會有薄繭,沒想到燕飛光連這個細節也注意到了。
不能辜負他的好意,沈曼雲深吸一口氣,拿起木盒裡的虎掌細細研究。
那邊的中年魂族阿烈已褪下半扇衣裳,露出虬勁肌肉旁的手臂斷口。
他沒質疑沈曼雲的專業性,隻是沉默地朝她轉過身。
手臂斷了就是斷了,除了沈曼雲也沒有别的人可以治療他。
阿烈的身上還有許多陳舊的傷疤,沈曼雲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注視。
書中世界戰事頻發,想來無妄城現在這般安穩,也都是他們在前方守護着這座城池。
一定要治好他,沈曼雲咬了咬牙,放下虎掌,低眸仔細研究他的傷口。
已經愈合的傷口比新鮮的創口更難找到血肉連接的規律。
憑求生本能愈合好的傷口仿佛一團亂麻,極難找到他們原本的斷面在何處。
沈曼雲拿着血針的手微微顫抖,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項艱巨的工程。
院内寂靜無聲,燕飛光本就是沉默性子,阿烈的妻子也在一旁斂息屏神,不敢打擾沈曼雲。
在保持一個姿勢許久之後,沈曼雲終于找到紛亂線條的尾端,她傾身,執針将一根“線頭”挑了出來。
血針極細,刺入肌膚鑽心地疼,阿烈手臂肌肉瞬間繃緊,血點滲出。
沈曼雲小聲說:“對不起。”
“不必顧慮。”阿烈說。
沈曼雲全身的肌肉都緊繃着,用以維持自己手部的穩定。
如果眼前的血肉是一幅繡品,那它一定是足以驚豔所有人的藝術珍藏。
這就是生命,複雜,生動,是造物最奇妙的作品。
她……她何其有幸能窺探到這樣美妙的織物紋路,它編織的每一處細節都毫無瑕疵。
沈曼雲擅長學習,隻是領會了挑開“線頭”的第一個動作,就讓她能夠熟練地将阿烈傷口處的所有血肉用針拆散了。
燕飛光對魂族的身體也并非沒有研究。
他雖然沒有沈曼雲這般敏銳專業的眼睛與手,但他會根據自己的見解給沈曼雲準備了合适的血針。
根據阿烈身體經絡的粗細韌度不同,沈曼雲飛速更換不同血針。
纖長手指拈着細得幾乎看不見的血針,就仿佛是她的雙手在無形中細緻拆開了阿烈的傷口。
她的動作優美得像是在創造藝術品,而創傷的主人阿烈已痛得快要失去意識,但他緊咬牙關沒有讓自己昏迷過去。
魂族與人類不同,他們的睡眠更像死亡,身體所有機能都會下降到極緻,
他們失去意識的身體與屍體無異,為了保持生機,他必須清醒地接受治療。
一旁阿烈的妻子方葉已心疼得不敢再看,隻能偏過頭去,盯着院子角落擺着的木凳。
燕飛光面上倒是沒什麼表情,他了解魂族,也知道阿烈必須經曆眼前的痛楚。
沈曼雲将他的傷處重新理好,回過神來時,她才發現阿烈竟然那麼痛苦。
“對不起,我……我很快好。”沈曼雲擡肩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她将木盒的虎掌取了出來。
在觸到這節冰冷虎掌時,她的臉色忽然變得煞白。
沈曼雲根本沒有治療魂族的經驗,上一次救助星闌時有燕飛光力量的引導。
而且他的傷也是剛破開的,并不需要經曆拆解創口這一步。
但今日,她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