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便求母上,為你我的婚事……”
“表兄,你本是屬意邊疆,護百姓無恙。我又怎能……将你困于王城,形同我這般……”
“若是能與你今後相守于一處,此地便不是囚牢,而是九霄。”
“啊……表兄……”小公主眼睫微顫,腿軟得很。
要,站不住了……
這陣子小公主忙着籌備秋闱放榜,刻意将那幾人晾在門外,今日才将納蘭邬和其他的榜上有名的學子們敲定。
難得偷了個閑,小公主不禁伸了個懶腰,正考慮去找哪個關鍵人物刷好感值的時候,易将軍今個兒居然找上門來了。
小公主自桃花谷潭樹下那夜,便已食髓知味,豈有不收之理。
又被他抱起,輪番換了幾處,小公主懶懶地趴在他的肩頭,此番吃得極為舒暢,頭一歪,便要昏睡過去。
易行瞥了眼自個兒腹下依舊……
輕捏了把熟睡的小公主的側頰,易行搖了搖頭,終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将她細緻地清洗罷,便又兀自回到了浴池裡。
迷迷蒙蒙之際,徐星落隐隐約約聽見枕邊人似對她說:我一定會帶你走……
帶她走?
去往何處?
是鎖在那片苦寒冷寂的邊塞,還是……乘舟周遊城外的那一方天地?
放榜那日,納蘭邬不負衆望,戴帽頭花,一身鏽紅的滾邊金絲長袍,踏着墨雲靴坐在馬背上,眉宇間的意氣風發令人動容。
衆人不禁好奇圍觀,今年的新科狀元竟生得俊俏明朗,一路打馬遊街,好不風光。
雖是如此,朝堂之上,納蘭邬卻是初次見到那位小姐紅妝裙袂拂曳的模樣。
傳聞中攝政的落雁公主,一步步走下高台,手撚簪花,俯身朝他帽沿别好,輕呢:“恭賀及第。”
她的嗓音不比從前刻意壓抑的低沉,反而越發像極了晨間墜落在了枝頭的莺啼。
脆生生的,又像園間初熟的紫葡萄,指尖一掐,指縫間便溢出了極為香甜的汁漬。
讓人心馳神往,但凡錯踏一步,整個人的心智便會被牽引着深陷密林,叫人沉溺于其中,傾盡所有,也要一摘再嘗。
納蘭邬勒緊馬缰,眼下他過馬遊街,備受矚目,他卻無心于此殊榮。
唯一挂念的,便是落雁公主所贈的那把箜篌。
一曲奏罷,小公主仰首,如水般的眼眸望着院牆一方天地,眉心似蹙着幾分煙柳般盤旋于河畔的哀愁。
納蘭邬不禁心下一沉,深知那位公主不願被拘于高樓宮牆……
既是如此──
轉眼便到了正式冊封行賞之日,領了新晉官職的狀元郎屈膝跪地,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臣,求娶公主──”
聽聞落雁公主也在,難得上了個早朝的時雲起換了身紫袍,不緊不慢地别過頭,丹鳳眸微凝,沉着地瞥了眼剛被任與官職的納蘭邬。
──這厮,竟敢同本王搶落落?
立于高位一側的帝師亦是眉宇一擰。
──他的小落何時又招惹了位居心叵測之徒?
立于時雲起左側的易行臉色陰沉,桃花眸微微眯起,眼角滲透的殺意越發深了。
──此人,膽敢觊觎他的表妹!
坐在帝王側位的風止更是攥緊了膝前的布料,要不是皇姐就在屏風後,他怕是要忍不住起身,拔下側鐘懸挂着的寶劍,将那個不知好歹的家夥的腦袋登時削下來。
小公主微微怔住。
她着實不曾想到,這納蘭邬,僅僅與他學練箜篌些時日,他竟是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向往宮牆外的自由,納蘭邬竟為了成全她,于大殿之上,求娶她為妻?
“落雁公主婚嫁一事,茲事體大,容後再議,卿可另提欽賞。”一旁的時慕長公主亦是将小公主面上的震驚看在了眼裡,不容她出聲,時慕便直言推下了。
小公主垂首,朝時慕長公主低聲道謝。
小公主至今仍記得與納蘭邬初見的那夜,他立于空中樓閣,宛若一彎靜谧的冷月,皎潔明亮,幹淨得不惹塵埃。
可她早已是指尖沾染了鮮血的紅茶花,縱然高懸于枝頭,備受人頂禮拜谒──
她這顆飽嘗苦澀和凄寂的心,卻是再回不去年少時的青蔥純粹了。
用婚事來逃脫,屬實是最為穩妥的方式,可納蘭邬,他品性高潔,不該因着她的緣故,與這錯綜複雜的皇家有所牽扯。
因此拒婚,是她能做的,最好的打算。
無非是再多熬些時日罷了,她等得起。
但凡事并不會遂人願。
又過了一日,易将軍于時慕長公主的行宮為了婚嫁一事,鬧得轟轟烈烈。
“你說什麼?”
“兒臣求娶落雁公主。”易行拱手,桃花眸裡水波不興。
徐星落剛走到門口,便聽見了裡頭時慕長公主摔碎琉璃盞的聲響。
“你娶何人都可,唯獨,落雁不成。”時慕氣息不穩,扶着桌沿,怒瞪着自家親生兒子。
“為何不可,兒臣是她表兄……日後定會愛她惜她,護她周全……”
時慕别過頭,肅然起身,“婚後你可是要将她帶往邊塞?那苦寒之地,你們男子受得,落雁那身子骨,又如何随你挨冷受凍?”
走到了易行跟前,時慕緩緩站定,拍了拍他的左肩,“當初既然選了這條路,身為将軍,你有你的職責。”
“母上……”
“罷了,此事休要再提。”
殿内一片沉寂。
門外一抹绯色的裙袂垂曳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