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機響。”

甘淺樂掏出手機，是梁越榜的電話。

看了眼時間，下午五點多了。

她連忙按接聽：“師父，我馬上趕回來。”

“不用了，林斯宸找我了。說你在桐鎮看腳，好點沒？”

甘淺樂轉了轉腳腕，還是會有點卡，但已經不疼了：“好多了。”

“那就好。不用拄着拐杖出發。那你留在那再看看，出發前趕回來就行了。我來做這個手術。”

“好，謝謝師父。”

林斯宸劈開竹筒，滑嫩的排骨汁滴到飯中。

丁筱月把碗遞給林斯宸，林斯宸把整根竹筒遞到她面前，又去劈新的。

梁越榜：“謝什麼。”

按以往梁越榜都挂電話了，今天磨磨蹭蹭的。

甘淺樂順着問：“師父，還有事嗎？”

“聽說你相親了？”

甘淺樂不想解釋，順着聊：“都傳你老人家耳裡了。”

梁越榜沉默半晌，淺笑問道：“淺樂，你給師父一個底，想成家了？”

甘淺樂開玩笑：“邊城的風還沒吹呢。”

“哎，你這孩子，我不會為了讓你接班，犧牲掉你的幸福。師父是想說，遇到心裡覺得合适的就把握住，别錯過了。師父想你幸福。隻要幸福，就夠了。”

甘淺樂動容：“怎麼突然說這個？”

“從來沒聽過你要相親，突然聽到。哎呀，天天看着你朝氣蓬勃，有使不完耗不光的激情和活力，都忘記我徒弟已經二十九了。師父怕，你是不想評職稱去做糊塗事。”

她看着林斯宸劈開的新竹筒。

一半黃鳝排骨飯，一半沙姜雞飯，都是甘淺樂的最愛。

林斯宸把整根竹筒遞到甘淺樂面前，看她眼睛紅了：“怎麼了？”

甘淺樂笑着搖頭，一半認真一半違心地說：“請你老人家務必放心，我不會做将就自己的事。遇到合适的就把握，可惜沒遇到呢。”

“林斯宸不合适？”梁越榜笑問。

甘淺樂擡頭，見林斯宸也看着她，雙方都想把對方看穿的感覺。

她不将就，更不會當第三者。

“合适就不會是好朋友了。”

梁越榜跟甘淺樂扯了幾句人生道理才挂斷。

挂斷電話後，宋曉坐在甘淺樂斜對面，湊過身子問：“你要評職稱？”

甘淺樂拿過匙羹吃飯：“沒。”

宋曉又說：“梁主任誓要把外科主任這把交椅傳給你。”

甘淺樂鄭重糾正宋曉：“師父隻是想我上進點，沒有非我繼承不可的意思。”

宋曉：“梁夫人親口說還有假。”

甘淺樂情緒不太好：“師父不舒服嗎？”

“不是啦。”宋曉壓低嗓音：“你跟梁主任師徒淵源。”

陳昊跟甘淺樂坐在一張闆凳，豎着耳朵湊過來：“你們可以再小聲一點，我們都聽得見。”

林斯宸坐在甘淺樂旁邊，留意着甘淺樂的情緒：“梁主任怪你了？”

甘淺樂：“沒有。覺得挺對不起他老人家。”

林斯宸較真：“你沒對不起任何人，這個手術非你做不可，我現在送你回去就好了。”

甘淺樂一愣：“不是。”

宋曉急了：“表哥，你誤會了。醫院開始考核下一任外科主任的人選，淺樂是人選之一，但一直不肯評職稱，機會渺茫。”

丁筱月聽過甘淺樂的名聲，好奇：“甘醫生為什麼不肯評職稱，以你的能力，早已經是副高，實在不該隻是一名普通的主治醫生。”

甘淺樂不太想聊這個話題，語氣很淡：“不想寫論文。”

陳昊“哎喲”一聲，感同身受：“論文太難寫了。”

宋曉：“梁夫人說，爬頂峰有萬難，甘淺樂敢迎、能破、是強者。強者永遠不會甘于平凡。”

林斯宸沉聲：“别說了。她不想評就不評，逼她幹嘛？”

宋曉抖着膽繼續道：“梁主任知道淺樂為上軍校，答應甘爺爺此生甘願平凡，才不往上爬啦。他想淺樂自私一點，為自己多着想，淺樂你就說，你想不想嘛。”

高考成績出來那晚，季沐桉在明珠圓定了包廂慶祝。

那晚，是甘淺樂第一次坦言，要去讀軍校，當軍人，做醫生。

甘景和聽到就拒絕。

甘淺樂堅持要去讀。

甘景和怒得拿起折扇就往甘淺樂臉上拍了一下。

甘淺樂的臉肉眼可見地起了一道紅印。

那是甘景和第一次跟甘淺樂動怒，也是大家第一次見甘景和生氣，宋曉當場就吓哭了。

甘淺樂就站在那，沒哭，眼神很堅定：“爺爺，你總說别人出生第一眼看到的母親，我看到的是國。”

“不就是想我保家衛國嗎？”

“不是。”甘景和說。

甘淺樂出生的時候，目睹醫生圍着母親大搶救的畫面，聽着心電監測儀變成一條直線的聲音，那晚的生日歌曲被清晨的霧氣帶走。

日出東方，光芒萬丈，甘淺樂攥着一枚軍徽被甘景和抱在懷裡。

淺予深深，長樂未央。

軍人的情誼深，道路長。

隻願他的孩兒想得淺，永遠快樂。

于是取名：甘淺樂。

甘景和說完，希望甘淺樂圓一下他的心願。

甘淺樂站得筆直：“爺爺，我甘于平凡，但此生以化長風護家國為樂。”

宋曉說完，又哭了。

甘淺樂抽了一張紙巾給她：“有什麼好哭的？”

宋曉：“我也想你自私一點。”

“這就是命運呀。”

“命運安排梁主任和梁夫人在包廂門口目睹這一切，記住了這個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叫甘淺樂。那屆軍校新生名單下來，他們看到甘淺樂這個名字的時候，仿佛看到自己孩子的錄取通知書那般欣慰，淺樂是辦到拿熱血來燃燒的明星。”

甘淺樂沉默了。

陳昊适時活躍氣氛：“淺樂姐是比男的還要有power，意氣風發鮮衣怒馬是形容男生的，用詞不太對。”

甘淺樂被弄笑了，感傷情緒散去：“不關爺爺事，我覺得當下挺好，不想去改變。”

宋曉吐了吐舌頭：“好吧。”

甘淺樂微微笑着看宋曉，把宋曉看心虛了。

宋曉給甘淺樂發信息：【不會有下次了。】

陳昊看着甘淺樂的手機屏幕，評了一句：“肯定有下次。”

甘淺樂贊同點頭：“我也覺得。”

陳昊朝宋曉輕擡下巴：“放心吧，我叔快存到錢娶你了。”

宋曉吓跑了。

陳最厲聲：“陳昊。”

甘淺樂和陳昊齊聲：“快追吧。”

秦海虹笑了，說了陳昊幾句也走開了。

甘淺樂忽然笑了。

林斯宸也笑，卻問：“笑什麼？”

“笑我要存錢了。”甘淺樂低頭吃着飯。

丁筱月陰陽怪氣：“甘醫生談了一個弟弟嗎？”

甘淺樂莫名：“不是呀。我答應林斯宸的。”

林斯宸垂眸睨她。

過了半晌，輕而緩地點了下頭：“嗯，該了。”

陳昊激動得摔了一跤，在地上激動翻騰：“你們，你們......”

闆凳的重量偏向一邊，甘淺樂也差點摔了，被林斯宸托住，放到大腿處。

林斯宸腳背壓上闆凳，闆凳紮根般立定在地。

“也不用存多少，能買個名分就夠了。”

甘淺樂坐在林斯宸大腿，吓得往闆凳爬：“還是要很多的。”

“瞞着我偷偷談了？”陳昊趴在闆凳問。

甘淺樂餘光感受到丁筱月的敵意，急得差點咬到舌頭：“别亂說，是我跟林隊長一個交易。”

那晚，林斯宸也跟林頌年吵了一架。

他不想報軍校，至于原因，叛逆吧。就是不想走父母鋪好的道路。

甘景和和林頌年推開兩家之間的門，對視一眼後，各自唉聲歎氣。

其實甘景和預料了甘淺樂會報軍校，骨子裡的那股勁兒是天生的，知道甘淺樂趴在陽台偷聽，三樓能聽到什麼，隻能故意說得很大聲。

還是林頌年先開口：“爸，她要去，你不給？”

甘景和從口袋掏出一把松子剝：“他不去，你服氣？”

林頌年拿過幾顆，也開始剝：“不服，能有什麼辦法？”

兩人對視一眼。

世間有這一人，能讓林斯宸什麼都答應。

夜空晴朗，繁星閃爍。

“三樓摔下去死不了，威脅不了爺爺。”

林斯宸倚在欄杆上，慢條斯理地提醒。

甘淺樂為了偷聽到兩位首長的談話，半個身子吊在空中，從小跟着部隊訓練，怎麼會沒聽懂指揮部的指令呢。

她朝林斯宸漾出燦爛的笑容，誠懇邀請：“林斯宸，我們一起去讀軍校吧。”

“這輩子，你護國，我護你。”

林斯宸眼底濃濃情誼，仿佛掉進甘淺樂的承諾。

他盯着甘淺樂浮腫的臉蛋，當時覺得是家常便飯，沒想到是真的家常便飯。

“求人也沒點保證？”

“每所大學都有軍訓，軍校的多點而已。”

林斯宸站直身子，留一個高傲的背影給甘淺樂：“明天記得等爺爺吃完甜品再耗。”

“以後你結婚，我給你老婆送大鑽戒。”

“我老婆的鑽戒，我自己買。”

“給你送房子？”

“不要。”

甘淺樂思考許久：“負責你兒子……的所有費用！？”

“行，一言為定。”

“為什麼我聽到的意思是。”陳昊又用寫論文查詞判錯别句的态度反複品這句話。

突然，他笑得賊兮兮：“你的兒子我負責？”

“是呀。”甘淺樂坐回闆凳，側頭看着陳昊，擡手擋住眼睛：“我負責他兒子。”

丁筱月的眼神太可怕了。

陳昊坐回長闆凳，繞到甘淺樂後背，戳了戳林斯宸的肩膀。

嘿嘿笑了兩聲。

“斯宸哥，我沒理解錯吧。”

“你要淺樂姐給你生兒子？”

甘淺樂後背一僵。

林斯宸勾着唇角笑了下，說：“對。”

“不是這個意思嗎？”

“我的兒子，她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