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鸢微微颔首。
陸裕敏雖瘋狂,卻有非比常人的勇氣,而她的心早已冰封。
至于她口中所言,她一沒殺人放火,二未草菅人命。世上做盡惡事的人何其多,他們都不是怪物,她是?
“真沒想到被我屢次傷害的你,會是第一個剖開内心後還欣賞我的人。”陸裕敏眼睫微顫,神色怅然。
“你如今,還愛着我兄長,是嗎?”
“你既知曉,何必多問。”
蘇清鸢想了想,勸解道:“盡管你未必會聽,可我不忍見你如此蹉跎,你若喜歡就挽留,不喜便舍棄,莫讓自己餘生受盡煎熬。”
總好過如今這般,心悅卻言厭恨,身心都被撕裂兩半。
“挽留?”
陸裕敏念叨這兩字時嗤笑出來。
“你們家早已滿門流放,我是王府裡的小姐,他是流放的犯人,我再喜歡又能如何?”
陸裕敏言之有理,蘇清鸢隻好沉默。
是啊,倘若有法子,陸裕敏怎會孤注一擲,讓自己置身于茶餘飯後的談資,被世人哄笑。
她是女子,對名聲愛重,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以自毀的手段。
她直面與蘇裴熙的婚約,但不代表她能趟這趟渾水。
陸裕敏是甯王府的姑娘,爹娘養育她十幾載,哪怕為爹娘,她也不能和蘇裴熙再有牽扯,否則……她甘願自降身份,讓王府其他姑娘今後如何嫁人?
再說,她體内流的是皇家血脈,皇家更不能容許。
一面是世俗,一面是皇權,要她如何抉擇?
不單陸裕敏,換作晏朝最普通的女子,縱然對方非犯人,這等行為也是不被準許的。
女子一生被束縛,蘇清鸢深有體會,男子出入秦樓楚館被贊譽風流,女子便要泯滅人性當貞潔烈女。
步步退讓,換來的是變本加厲。
莫名的,使蘇清鸢想起早年間的曆史,生而為女,便被溺死,摔死,抛棄……
陸裕敏尚能自省,可殺女嬰之人卻不覺自己面容醜陋。
學堂無羅裙,棄塔無男嬰,似乎這便是女子的宿命,就算活下去也不能進學堂,不能從政,不能從軍,無法施展自己的抱負。
所以……陸裕敏與蘇裴熙之事,無解。
皇家醜聞隻能藏于波詭雲谲的宮牆中,決然不能放明面上淪為笑柄。
皇權怎會允許皇室血脈與低賤罪犯私通?
皇權森嚴,這對女子而言是緻命的,私通罪名無人能承擔,無論對方是不是蘇裴熙,他們都将迎來生離死别的局面。
蘇清鸢雖惋惜,卻無法。
現代亦或古代,都有無法解開的枷鎖,這是任何時代所共有的。
所以……陸裕敏與蘇裴熙的身份注定兩人不能有過多牽扯。
愛意不能宣揚,她才選擇以恨之名訴說。
“我累了,想一個人待會兒,你走吧。”
被蘇清鸢發現前,她還能自欺欺人,但将秘密宣洩出來後,她全身力氣都耗盡。
“叩叩—”
門外忽傳來叩門聲,蘇清鸢皺眉,秋蓮不是在外看着?
想了想,她往外走去。
等她離開,陸裕敏隻覺疲憊至極,屋内再無他人,她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心也空洞起來。眼底聚起淚,陸裕敏呆滞的眨巴幾下,轉身掀開被褥躺進榻,将被褥蓋過頭頂,任它沾濕軟枕。
推開房門,眼前赫然是秋蓮懸停在空中的雙手。
“有事?”
蘇清鸢踏出房門,貼心的将門關上。
“小夫人,我方才聽院内幾個丫鬟議論,咱們的生意被人……”
蘇清鸢挑眉:“被人怎麼?”
秋蓮彎腰趴她耳邊,等她把話說完,蘇清鸢眼底晦暗不明。
“回院。”
消息既傳她這兒,陸元昭也一定知曉,事已發生,她趕過去也無濟于事,不如回去商量對策。
秋蓮跟在她身後,蘇清鸢走幾步停下腳,又折返回來。
她看向緊閉的房門,想起陸裕敏心緒低落。
她低聲交代:“你們姑娘心情不佳,這兩日少去她眼前晃悠,她這會兒已睡下了,莫去擾她。”
院内幾個丫鬟你看我我看你,府裡人都知道陸裕敏和蘇清鸢關系不和,她們不知該不該聽她的話。
但想到如今是蘇清鸢管家,她們還是聽話點點頭。
将這些囑咐完,蘇清鸢才轉身回了院子。
“小夫人,你們方才在屋裡說了什麼?”
蘇清鸢回頭看她:“你想知道?”
秋蓮眼裡的好奇快要溢出來了,她匆忙點頭。
蘇清鸢擡起胳膊,向前走幾步到她身前,将食指點在秋蓮的朱唇上,溫熱的觸感傳來,讓秋蓮有些發愣。
蘇清鸢輕聲道:“保、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