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嗡嗡搖動。
在燈否弦一臉“你腦子沒事吧”的複雜神情下,應南楓捂住額頭,不可控制地向後一倒。
禍不單行,他向後倒時左腳勾右腳,沒站穩,狼狽地摔在地上。
燈否弦啊了一聲,蹲下來拉起應南楓,心說我前一刻還被你的智力武力所折服呢,下一刻你就如此風來忽欲倒了?
但緊接着,他又啊一聲——這回是真喊出聲了。
應南楓直接昏了!
“快來人啊!應師弟暈了!”燈否弦左右招呼人,但結果是應南楓把他帶到貼近後山的位置了,這裡壓根就沒人路過,他喊破喉嚨可能還得加一位病号。
燈否弦:……我踏馬到底哪欠你了啊?
應南楓醒來時,眼前是方方正正的床頂。
棕灰色的木闆,一看就是弟子們臨時搭建的床,上面甚至還能看出大大小小的毛刺。
可能是那一柱子撞得太狠,他還沒回過神來。不先管自己的病情,也不管身邊有什麼人,從被褥裡掏出一隻手,擡起,指着那點毛刺,認真說道:“你們那沒刮幹淨。”
半天沒回應,應南楓扭頭,看見屋子裡沒人,這才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怎麼了?
哦,被柱子撞暈了。
怎麼會被撞暈呢?
應南楓把垂下來的手貼到自己額頭上,痛覺随之而來——撞得還不輕。
應南楓咬緊了點嘴,眼神中帶點責備。
不是責備什麼旁的,就是單純地讨厭自己。
讨厭自己為何不快些完成任務,還在如此危險的界域裡被一根沒有任何威脅性的柱子撞暈。讨厭自己的身子骨怎麼會那麼差,暈得不省人事。
更讨厭的,為何自己沒有任何記憶。
他讨厭他自己。
應南楓攢了一把勁,把自己從床上擡起來,他背靠床沿,吐出一口氣,掀開被褥準備下榻。
事情還沒有全部調查完,之前忽悠上蘭長老去後山是準備撈點線索的。但很可惜,現在這個時辰,上蘭長老怕是早下山了。也不知道上蘭長老發現自己是否被騙,若真如此,他怕是又要被戒律所找上。他并沒有完成更多的隐藏任務,進了之後不可能還會有上次的好運了,接下來……
“你怎麼下榻了?”門被打開,應南楓驚覺般地停止動作,盯着眼前人離自己越來越近。
浮雲把藥擱在床邊上的小方桌上,眉目裡流出擔憂,關切地問道:“燈師兄把你背回來,說你憂傷過度,一不小心被柱子給撞了。”
應南楓不着聲色地避開浮雲探過來的手,拒絕他人觸碰自己。他堅持下床:“我還有事,這點小傷不要緊,師弟,我要走了。這裡等會我來收拾就好。”
浮雲不由分說地伸出手,想把應南楓撈回來:“走什麼走,不知道自己身體什麼樣呀!”
應南楓眼疾手快地避開浮雲,身形如蛇一般,衣擺轉了一圈,手心已握住一把暗器。若浮雲再向前一步,他有把握直接刺中浮雲的心髒。
“我身體怎麼樣,沒人會比我更清楚。”應南楓道。
不就是剛進界域時被抹了一脖子,之後又耗費功夫救山火,接着被玩家針對,然後進戒律所、解藏寶閣的陣法、被蕭晚伽拉去被迫受了幾道雷麼。
本來身體上就受了點傷,還沒睡個好覺。一股不知從哪裡來的火冒出,把應南楓氣得氣都吐不順。他眼角濕潤,旁人看來還以為是誰欺負了他。
浮雲一時也愣住,他眼裡的擔憂不是假的,吐露出來的關切更不是假的。這時候看到應南楓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吓得不敢動,慌道:“應師兄,你知道的話,就更應該回來躺着啊,我不知道你在忙些什麼,怎麼還會被師尊打罵。但是師尊是師尊,你是你,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你這麼作踐你的身體,你不心疼,我還替你心痛呢!”
應南楓一愣,浮雲怎麼又變了一副模樣?
“追悼大會在即,你還有諸多事宜需要操辦,不用花時間照看我。”應南楓道,“我知道不舒服的話會自己去取藥的,之前也是關心則亂,才一不小心撞上了柱子。下回小心點就是,還給你添麻煩了。”
浮雲搖搖頭:“怎麼會呢,死去的師兄弟們不會再回來了,但我們還活着啊。人總要為自己着想吧。他們去了,我們這些活下來的幸存者,就更該守好自己的命,守好他們的墳……”
“就和一個月前一樣?”
浮雲的聲音戛然而止,神情頓時變化莫測。
“一個月前,魔教襲擊。衆弟子傷亡慘重。那日浩劫,師弟,你還記得嗎?”應南楓問道。
“我……”
“如果你回答不上來,我想問另外一個問題。”應南楓摸索着手上的刀器。冰涼的刀鋒經他揉搓,逐漸沾染他的溫度。應南楓道,“師弟,我們曾經見過面嗎?”
目光下,浮雲睜大的眼無處可藏,正如同他此刻緊張的心情。
“明明我隻是個新弟子,拿大弟子令的時長也遠不超過你。”應南楓将疑惑徐徐道來,“你卻喊我師兄,至今未改。”
“應師兄,不是這樣的。”浮雲為自己辯解道,“我是覺得你的年歲比我大,再者,得大弟子令者,無論是誰都得喊句大師兄的,這無關年歲。後來你歸還令牌,我隻不過是還未反應過來而已。”
“你記得我們的第一面麼?”應南楓從容不迫地接上浮雲的話。
浮雲一頭霧水,他的記憶裡有關于應南楓的,最早就是昨日山火。
應南楓孤身陷境,立于陣法中央,引動水符,解救衆弟子。
他不解道:“記得,有個弟子跟師祖說你救了我們所有人,師祖這才把大弟子令給你的。”
“不是這裡。”應南楓反駁道,“再往前一點,是你拉着師祖的衣服,在那裡哭訴師兄弟死于陣法,大弟子獻祭的時候。”
浮雲的氣喘聲一瞬間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他那因情急而擠出的眼淚被迫湧在眼眶裡,擠了半天才擠出一滴眼淚。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但因為太少,淚痕僅僅留在臉頰一側。乍一看,他比應南楓還可憐。
“是……是我說的。”那口氣還是吐出來了,浮雲反問,“是我哪裡說得不對嗎?”
“應該也沒有不對的地方。隻是後來師祖和你說過,讓你去處理師兄弟的遺體。”應南楓問道。
“你把大弟子幻雀的屍體,安置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