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剛說完,屋内就寂靜了下來。
應南楓面色不改,從容淡定地看着浮雲。這其實是種很奇怪的景象,他被人家救了,醒來時卻開始指責人家的不是,毫無一點情分可講。
但同樣奇怪的,還有浮雲。
這人給應南楓一種奇異的割裂感,一會是個關照他人細心周到的溫順小弟子,一會眼底裡又充滿陰翳和審視。
常言道人的性格是複雜的,但這般截然不同,就帶給人一股奇怪的感覺了。
就好像,一個人的身體裡,住了兩個人。
也是,如今的浮雲究竟是人是鬼呢?
“應師兄,我說過,你身體不太好。”浮雲生硬地把話題移開,把關注點放在應南楓身上,“就别想那麼多了,人死蓋棺定論,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需要休息,我去給你燒點熱水。”
他的淚痕還停留在臉上,側目看來,楚楚可憐,任誰看了都不會想繼續問下去。
可偏生應南楓是個常年不看讨厭的人臉色的人,浮雲這副模樣在他眼裡,頂多就是發現人的唯美新角度而已。
“聽到我和上蘭長老說蕭掌門去後山時,你心裡什麼感受?”應南楓道,“或許這個世上有奪舍一說呢,你說是吧。”
浮雲停下腳步,背影對着應南楓,完全看不清他什麼表情。整間屋子僅剩兩人的呼吸聲,其中一人略微加重,想都不用想,不是那浮雲又是誰?
就在那一刹那,浮雲蓦地轉身,兩指并着凝成咒法,沖應南楓腦門上就是一點。
應南楓隻微偏了頭,就輕松避過。指尖擦着他的眼角劃過,身影一晃,浮雲險些一頭栽倒在床榻上。
他手腕一轉,面無表情地将刀刃轉了個面,一手順勢掐着浮雲的脖頸抵在床上,另一手猛地朝人刺去!
一股涼風襲來,浮雲瞳孔驟縮。
那尖細的刀刃,離他的眼珠不超半寸。若是應南楓未能及時收力,那柄刀刃就會無情地搓破他的眼珠,深深紮進腦髓。
他的腦袋底下枕着被褥,如此一來,血甚至都不會飛濺出去。
“應師兄你作甚?!”浮雲努力撐起身子,大喊警告,“為何要殺我?!快來弟子!”
話音剛落,應南楓手上的刃就轉了個角度,手起刀落地把他嘴角劃爛了。
鮮血滋滋流出,順着嘴角流進口腔内,溺發出一股腥甜的味道。
浮雲在這一刻似乎暴露了本性,惡狠狠地瞪着應南楓,血嘴輕輕歪了一下。仿佛現下是應南楓割爛他嘴角,下一刻就是應南楓被抹掉脖子。
但他很快收斂了脾性,眼中又适時地露出恐懼和擔憂的神情。
不等門外弟子前來,應南楓手向後一揮,甚至都沒回頭。頃刻間,門被上了一道陣法。
他一直認真地盯着浮雲,随後,緩緩說道。
“啊,你露餡了。”
浮雲:……
“你是何時侵占‘浮雲’這具身體的呢?”應南楓終于問出了他想知道的,可能是為不讨厭自己找到了一個恰當且合理的理由。不再為自己撞柱子這事苦惱後,他心情竟然還有些愉悅,尾音變得更輕挑了些。一字一句地說出浮雲身體裡另一個人的身份。
“大師兄,幻雀?”
【恭喜玩家完成隐藏任務:指認幻雀的身份】
系統的聲音無處不在,應南楓剛說完,腦中就響起了歡快的聲音。
【溫馨提示,當前劇情完整度:50%,請玩家再接再厲】
不過凡事先分輕重緩急,應南楓自我屏蔽了這句話,目光依舊落在浮雲身上。
幻雀在被拆穿身份的時候的那一刹那利落翻身,從床上滾了個圈,脫離應南楓的絕對控制。而應南楓暫時也沒徹底要人性命的打算,索性讓幻雀逃了。
他手指一動,刀刃又重新回到袖中。
“應師弟,看着容易上當受騙。”幻雀拿袖子往自己嘴角一抹,白衣瞬間劃過一道血痕。他臉上的血還在往下流,不過這回他沒管了。眼底閃過幾絲詫異,再不見那種擔憂關切的情緒。嘴角一咧,“心眼子比誰都多。”
應南楓不置可否,他實際也有賭一把的成分在,這可不算是“心眼子”。
幻雀掃了眼緊閉的門窗,上一刻還在喊快來弟子的他下一刻就又往門上打下陣法,對門進行二次禁制,防止隔牆有耳。
“既然應師弟那麼聰明,那就聊聊吧。”幻雀伸了個懶腰,瞧來竟有些惬意。他慢悠悠走到茶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頗有長者風範。他兩指撚杯,隔空對應南楓碰了個杯,抿了一口,道,“唉,真是,很久沒聽見過别人這麼叫我了,挺懷念的。”
暴露出本性後,幻雀的瞳孔是紅色的,像嗜血的紅瑪瑙,波光粼粼,垂涎欲滴。
也極度危險。
應南楓端起藥碗,舉到鼻尖嗅了嗅,沒什麼問題後,他也舉杯,算是和幻雀碰上了杯。一口悶了。
“死都死了,要念也是悼念。師兄弟們在超度你的亡魂,你不在地底下,自然聽不到。”
幻雀:……
師弟你這話我聽來怎麼這麼奇怪。
應南楓說完後才想到,系統說過界域裡的NPC都是地域之鬼,其實說死不死的也無甚差别啦,反正都是死人。
“你知道何為‘NPC’麼?”應南楓突然問道。
然而,出乎他意料,幻雀的笑容瞬間不見,他盯着應南楓:“你在說什麼?”
【警告!警告!玩家不可向NPC透露界域外的信息,違者将被關進戒律所,請玩家遵守《玩家手冊》,溫馨提示,神域系統為玩家提供人性化服務,此次為警告,不予懲戒。如若再犯,後果自負。】
應南楓:……
人性化個屁,哪冒出來的《玩家手冊》?
他覺得這系統有點——不,應該是專逮着他砸雷。不然他怎麼随便問句話都有各種規則來壓他?!
倒黴一回就算了,沒聽過事不過三麼。
應南楓好心情全被系統這一提示給破壞了,當即沒掩飾,直接白了一眼。
“……”幻雀恰好被這一眼給白到,他臉上布滿黑線,“沒必要這麼不尊重我吧,雖然我死了,但還是你師兄呢。”
應南楓兀自把氣壓下,打算過會再去問問燈否弦那個什勞子的《玩家手冊》是個什麼鬼玩意。他把藥碗擱下,坐在幻雀對面,沒任何情緒波瀾地撒謊:“是藥的後勁上來了,苦得要死。”
雖然撒謊,但這個謊是真的。
應南楓不太喜歡吃苦的東西。遙想第一回嘗試苦瓜,他吃一口就塞了三顆糖,難以想象世上怎會有如此難吃的東西。
這麼說來,他過目不忘的能力多多少少是從那顆綠油油的苦瓜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