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墨藍色發帶在崔就淵的眸中左右晃着,崔就淵登即回神。他撫住自己的頭,向後退了幾步,擡手就要抱歉。
“不用說了,我能理解。”應南楓認真說道。
“哈?”崔就淵放下手來,一臉茫然。
理解什麼了?被發現了?
他着急為自己找補,嘴還沒張,就聽應南楓同情似的回道:“病死會有後遺症的啊,那你這精神分裂還能找大夫開藥醫治嗎?”
崔就淵:……
“能吧。”崔就淵猶豫道,“但效用可能不大。”
應南楓點頭表示知道,旋即就轉回了正題:“何時進界?怎樣相遇?”
崔就淵一口氣卡在喉間,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頭有些澀。
應南楓是真得一點都不記得他了,半點記憶都沒有,跟張白紙似的。
連同他們之間的情誼。
“三日。”崔就淵道,“沒有獎勵換取多餘休息時間的話,三日後你就會被強制進界。至于相遇……”他視線移到了應南楓手腕上那根發帶,道:“這發帶不是普通信物,你帶着它,我能知曉你在哪個界域。”
應南楓瞅瞅發帶:“追蹤符啊。”
不,是因為這是你的東西。
“差不多吧。”崔就淵笑道,“在界外,我也是個修士。”
應南楓驟然想到界域中身着黑色大衣的崔就淵,他道:“我們應該不是一個朝代的人。”
“嗯,界域裡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也許日後你自會明白。”
日後明不明白應南楓不知道,他隻知道在休息室裡,他現下是個徹徹底底的窮光蛋。
“記住你的交易。”應南楓邊松開發帶邊喝下了最後一杯酒。身形消散那時,他手朝下,和崔就淵那杯子碰了碰。
铛。
聲音在空中散開。
“酒很好喝,謝謝。”
崔就淵慢慢收回想要伸出的手。
他視線下移,從酒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正巧,樹枝上的楓葉又掉落下來。滑過崔就淵的肩頭,躺在酒杯邊上。
“不客氣。”崔就淵自言自語。
他拿起酒杯,和應南楓那空杯子一碰,一口喝盡。
“我知道你喜歡喝這酒。”
所有景色被融進浮雲之中,連同手邊的酒壺。空間壓縮變換,再睜眼時,他早就離開了休息室。
“主人主人!見到了嗎見到了嗎,怎麼樣?還順利嗎?”機器人一注意到門被開了就飛奔過去,為了表達它的急切,門口那聲“歡迎主人回家”的鈴聲都被它關掉了。
“順利。”崔就淵說道。
他的長發不知何時變短了,隻到肩部位置。随之,他眸中也失去了那點溫柔,像是飛騰的浪花被壓下,海面變成了一汪清池。
“那你們下個界域還會再見吧?”機器人激動死了,他語無倫次道,“對了主人,他記起你了嗎?他對你好不好啊?你有沒有對他笑啊?你們去休息室那個家了嗎?他怎麼評價呀?”
“——他喜歡你嗎?”
崔就淵被這一句喊回了神,他略帶怒意地看向機器人。
機器人收起了自己手舞足蹈的小爪子,往後縮了縮,在那對手指。
“會、沒有、一般、有、去了、他不懂現代風格,不予評價。”崔就淵一一回答,直到最後一個問題,他停頓了下,接道。
“不。他不喜歡我。”
“啊……”機器人小小聲道,“那豈不是很糟糕……”
“不糟糕。”崔就淵道,“他活着就行了。”
“但他說不定,下回……”
“下回又死了?”
“……”
崔就淵穿着水墨藍的長袍,手指間卻夾着一根細長的煙。他走過幾步,嘴邊出現一團雲霧。
他在雲霧中眯起了眼。
“不一定。”崔就淵坐在沙發上,仰着頭,碎發全垂向地面。他呆呆地望向天花闆,那眼神像是要把天花闆給望對穿。隻聽他兀自分析,“每次界域的最後時刻他都能恢複記憶,但這回沒有。”
“他徹底忘記了我的存在,也不知曉自己曾進過相同的界域。”他道,“況且,那個NPC本不該覺醒的。”
“啊,主人,你是說……”
“界域出bug了。”
機器人露出個驚恐的表情,它那兩隻小爪子抓着臉,滿屋子亂竄。自己在那碎碎念個不停,崔就淵都懶得搭理它了。
“咿呀,那主人你的‘小楓葉拯救計劃’,要不要改啊?”
崔就淵避嫌似的看着機器人,那眼神宛若在看一個人工智障。
哪來的腦子取得“小楓葉拯救計劃”這麼個名?還這麼難聽。
機器人卻看不懂主人的眼神——看懂了也裝看不懂。它争取擺出一個可憐又乖巧的表情。
崔就淵吐出最後一口霧,将煙滅了。
“靜觀其變吧。”他道。
但眼前還是浮現每個界域中那人不同的死狀。
下個要進的界域信息很快就傳來了。機器人将信息顯示出來,順便收掉了煙頭。
崔就淵看了眼,下一刻竟直接坐直了身。
“不。”他立馬反悔。
“還是按照原計劃來。”
原計劃是……
機器人在自己的數據中找到主人的原計劃。
上面寫着:
不要讓他逃離界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