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制被破壞了。
柴房内的棺材闆被輕輕掀起一角,縫隙裡露出死人翻白的眼珠。
“是怪怪的二伯……”棺材裡傳出竊竊私語聲。
“他是不是很好?”
“不知道。”“不知道。”……
“二伯以前都不陪怪怪玩的。”
“可是他把我們放了。”“但他和我們詛咒的人待在一起。”“二伯變了。”
少女的低語聲,詭異又甜蜜,天真而殘忍。
說話的好像是一個人,但又像是一夥人共用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慢慢地,棺材闆又重新合上。
柴房歸于平靜。
陰風無時無刻不在窺視整座府宅,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但它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就連星星也是,仿佛是被畫上去的一般,靜止在天空。
府宅有很多房間,有些亮着燈火,有些和廢棄的茅房一般。
亮着燈的房屋裡自然是怪怪的那些親眷,他們分别居于府宅八角其一。應南楓尋過去的時候,那些屋子都透出來一股死人味。
紙糊的窗戶,映出人的黑影。
屋裡的燭火燒得特别旺,人應該離得很近,投射出來的黑影就特别大。
一個女人在潛心禱告,一個男人在僞裝自殺,一個男人彎着腰,一個男人吊白绫。女人輕聲唱着歌謠,好似柔情的水,在哄孩子睡覺。
孩兒乖,孩兒乖,孩兒進到夢裡來。
孩兒怪,孩兒怪,孩兒不像娘的兒。
孩兒哭,孩兒鬧,孩兒從肚裡睜開了眼。
孩兒笑,孩兒跑,孩兒永遠是娘的兒。
最後一個是個小男孩,他趴在地上,翹着小腳撐着腦袋,唔呀唔呀地說話,很快樂。
突然,有人敲鑼打鼓。
是管家。
應南楓隐于暗處,看着管家動作。
管家稱職地做起了打更人,在府宅裡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子時二刻。”
有一盞燭火已經熄滅了。
規則要變了。
“是我的。”身後,崔就淵淡淡說道。
應南楓知道崔就淵是說那盞燃盡的燭火是他的,就問道:“對你有威脅?”
“嗯。”崔就淵的聲音依舊很平淡,仿佛這隻是件很不起眼的小事,不值得挂心。他簡略解釋道,“燭火斷,鬼上身。香燭是親眷的庇佑,沒有了香燭,棺材女很容易上我的身。”
應南楓:……
你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火燒眉毛了還臨危不亂。
崔就淵徒然後退一步,說道:“規則颠倒了,我要離開兩刻鐘。下盞燭火斷時,我再來找你。”
規則二,怪怪躲在棺材裡。
現如今,怪怪要出來了。
怪怪是鬼,鬼最擅長的,就是上身。
應南楓眼疾手快地抓住崔就淵:“這豈不是更好?”
崔就淵沒有說話。
“讓她上你的身,然後我們把她引到一個地方,殺了她。”
“……你這是想殺了我嗎?”崔就淵無奈地看着他。
應南楓道:“下一盞香燭滅時,她自然要回到棺材裡,她不可能一直上你的身。”
“應南楓。”崔就淵叫了他的名字,語氣認真且嚴肅,“我自有我的考量,也有我的任務。我們是合作,不是捆綁。”
應南楓一怔。
他看向崔就淵的眼神凝重了些。
難以置信,有那麼一瞬間,他感到很不對勁。
崔就淵這樣子,他很熟悉。
但不在崔就淵身上。
那是在誰身上?
這一瞬間恍如流星,抓不住。應南楓想要繼續探究,但那份感覺是怎麼找也找不到了。
“聽話。”崔就淵跟哄小孩似的,他松開應南楓的手,隐于夜色,“等我。”
應南楓吐出一口濁氣。
他走向另一條路,腳下踩出一個陣法,把在路上叫喊的管家堵在結界裡。
風裡摻雜着女童的嬉笑聲,管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周圍的人怎麼都看不見了?
“怪怪在哪?”應南楓首先問道。
管家終于看到一個活人,臉上露出點欣喜,但聽到“怪怪”二字,那點欣喜又被打下來了。他搖搖頭,說不知道。
“你撒謊。”應南楓說,“你不該怕她。”
管家很怕怪怪。
規則颠倒,管家就不應該害怕怪怪。
“我不會撒謊的。”管家保證道,他給應南楓解釋,“因為我壓根不知道‘怪怪’是誰。”
不知道怪怪是誰?!
“你們家的千金小姐。”
沒想到這回管家更懵了:“我們侯府從來沒有過小千金啊,公子說笑了。”
應南楓目光一霎,他突然想到了規則的最後一條——怪怪是個女孩子。
也就是說,現在的怪怪,是個男孩?
什麼鬼?!
夜裡的風刮得厲害,周圍偶爾走過玩家,但都沒看見他們。樹上挂着的小骷髅頭仿佛有了生氣,蹦跶蹦跶歡喜個不停。
八角房間的主人姿态變換,全部做着一樣的動作,躺下睡覺。
應南楓指着管家身後那件主屋,問道:“這裡面住得是誰,你知道嗎?”
管家順着方向看過去,這回他點點頭:“這是侯府夫人的屋子。”
“她死了。”
管家很疑惑:“侯府夫人死了?怎麼可能呢。”他指着應南楓身後,善意提醒。
“夫人不就在你身後嗎?”
應南楓瞬間回頭。不敢置信。
什麼時候出現的?!
女人身上纏着白布,露出來的那隻眼睛被戳瞎了,暴露的血管失去了血色,松垮垮地垂在眼角。
她的肚子浸出大片紅血,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卻隻有一點點鐵鏽味。
女人懸浮在半空,像個巨大的蛹。她和應南楓挨得極近,應南楓回頭的時候,鼻子差點要碰到那隻爛透的眼睛。
女人佝偻着腰,緩慢地擡頭,讓自己那破爛的眼睛與應南楓對視上。
太近了。
獨屬于死人身上的那股陰氣撲面而來。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他,被捂住的嘴笑着唱出歌謠。
“孩兒啊孩兒,待在府内好不好?”
“待在府内……陪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