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傍晚，外頭光線依舊還算明亮，但飯廳裡依舊燈火通明。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眉頭微蹙，手中的筷子遲遲未動。丫鬟婆子們站在一旁，屋子裡一點聲音也沒有，隻有常年跟在老夫人身邊的嬷嬷低聲勸道：“小姐，您多少吃一點吧，身子要緊。”

老夫人擺擺手，語氣淡淡：“沒胃口，撤了吧。”

這時，一個丫鬟匆匆進來，禀報道：“老夫人，葉娘子帶着錦姑娘和芳姑娘來了。”

老夫人一聽，頓時哭笑不得：“怎麼把她們叫來了？這不是給她們添麻煩嗎？”

葉流空坐在老夫人對面，嘟囔道：“誰叫奶奶你不肯吃飯，我隻好叫能制得住你的人來。”

一句話說得老夫人心裡熨貼，可又看他有些不順眼，牙癢癢地指揮丫鬟：“上去打他，看他敢不敢再胡鬧！”

丫鬟們清脆應是，居然真的舉步往葉流空這邊過來。後者見狀，立刻拔腿就跑，丫鬟們追了幾步，笑作一團。

就在此時，葉氏帶着李雲錦和李雲芳進門，葉流空也就順勢躲在了角落裡，并不曾出去。

三人恭敬地行了禮，老夫人連忙叫人去拿椅子過來，讓她們坐下，歉意道：“清遠這孩子就是瞎折騰人。我不過是苦夏，稍微少吃一點怎麼了？偏偏他巴巴地叫了你們過來，倒顯得他多能耐一樣，委實是折騰你們了。”

老夫人又問：“你們吃飯了沒有？”

得知她們是吃到一半被叫過來的，老夫人連忙叫人又送了碗筷上來，笑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吧。”

葉氏推拒了一番，實在是拗不過，方才屁股沾了半邊椅子坐下。反倒是李雲錦和李雲芳兩個人坐得踏實些。

見狀，葉流空偷偷地從角落裡鑽出來，悄無聲息地坐上了桌子。老夫人假裝沒看見，嘴角微微揚起。

他坐下後，對李雲錦擠眉弄眼，正要說什麼，老夫人一聲輕咳，他頓時坐得端正，目不斜視。

李雲錦打量桌上的菜色，隻見桌上擺着一盤子糟雞、一道香油莼菜；灑了松子的煨菱角，香菇、筍尖和面筋充作三鮮的瓠瓜釀三鮮；又有一道火腿鋪底的清蒸去骨刀魚，一道水晶蹄凍，蟹肉并雞湯做出來的蟹粉豆腐，荷葉包鴨裡頭填着薏米茯苓；角桌子邊上裡還放着一道冬瓜盅，一碗藕粉桂花釀。

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

見老夫人拉着葉氏的手，隻是一味說自己不過苦夏，李雲錦心裡略微有了主意。她招手叫了個丫鬟過來，低聲說了幾句。那丫鬟見葉流空點頭，便也點頭出去了。

不一會兒，丫鬟端着一套茶具和一碗面走了過來，動作輕巧地将東西放在桌上，恭敬退下。

老夫人被驚動，詫異地看了看桌上的東西，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方才那丫鬟低頭答道：“是錦姑娘吩咐的。”

李雲錦站起身，拿起茶壺給老夫人倒了一杯水，笑道：“老夫人既然不想吃東西，喝點茶水也好。”

茶壺裡倒出來的并不是茶，清澈透亮，帶着淡淡的琥珀色，聞起來有一股酸甜的香氣，沁人心脾。

說來也怪，明明此前還覺得沒什麼胃口，端着一杯水一邊說話一邊喝了一半，老夫人居然看桌上這些菜都順眼了一些。隻是一想到要吃，還是覺得膩得慌。

她正要說“讓你費心了，隻是我還不太想吃”，之前放在旁邊的那碗面就被送到了李雲錦面前。

隻有一碗素面，沒有一點兒油花不說，甚至沒有一滴湯。

李雲錦将碗推到老夫人面前，輕聲道：“這是我讓廚房那邊特意給您準備的涼面，沒油沒鹽，寡淡得很，請老夫人嘗一嘗。”

葉氏見狀，連忙接過李雲錦手裡的碗，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面，小心翼翼地送到老夫人碗中。

溫柔而堅定。

老夫人看了看葉氏，又看了看碗裡的面，覺得不過是一口清水面，吃了也無妨，便張嘴吃了。

老夫人吃了一口面，居然覺得肚子裡有點空，便又夾了一筷子送入口中。一碗本就不多的面很快下去一小半。

李雲錦見狀，輕聲對葉氏道：“煨菱角。”

葉氏點頭，夾了一顆煨菱角放到老夫人面前的碟子裡。後者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夾起來放入口中。

菱角煨得軟糯，入口即化，帶着淡淡的清香。老夫人覺得很奇怪，明明此前還覺得沒什麼胃口，吃了面後反而開了胃，連這菱角也顯得格外鮮嫩。

她忍不住又指揮丫鬟夾了一顆。

葉氏和李雲錦對視一眼，默契地開始為老夫人布菜。老夫人面前的碟子裡，各色菜式輪番登場，沒有空過但每次都隻有一兩樣，乍一看上去，似乎再吃一口就能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