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頓飯下來,桌上的每樣菜老夫人都嘗了一口,最後竟還喝了一整碗藕粉桂花釀。
葉流空坐在一旁,震驚得瞪大了眼睛。怎麼感覺自己隻是一眨眼,老夫人就跟換了個人一樣?剛才還說什麼都不想吃,這會兒居然把桌上的菜都嘗了個遍。
見桌面已經是杯盤狼藉,葉流空示意一下,丫鬟婆子們漸次上前。
丫鬟們輕手輕腳地端來溫水銅盆,伺候老夫人漱口,又遞上溫熱的毛巾,沾了沾面頰和手。
靠在椅背上,老夫人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滿足,眼神也比之前明亮了許多,仿佛這一頓飯讓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及至此時,她才恍然驚覺,自己居然吃了這麼多,而葉氏和李雲錦一直在旁邊無聲地給自己加菜盛湯,一頓飯一口都沒吃上。
她心疼地看着李雲錦和葉氏:“你們倆都沒吃東西,讓廚房那邊再送幾樣小菜過來。”
葉氏忙說不用,笑道:“老夫人不必擔心,我來之前就已經吃了不少,這會兒倒是不餓。”
婆子們已經開始收拾桌子,老夫人定睛一看,李雲芳面前的碟子裡居然還剩了不少肉。
她皺眉勸道:“芳姐兒小孩子家家的,還是多吃點肉,長身體呢。”
李雲芳擡起頭,臉上帶着困惑,眉頭微蹙,眼神寫滿不解。她恭敬道:“回老夫人,芳姐兒還在守孝,不能吃肉。”
場面一時凝滞,葉氏咯噔一下,連忙起身,尚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老夫人已經歉意道:“是我的不是了,倒是忘了這一茬。這些時候你們跟着廚房想必吃得很是為難了。”
一邊說,她一邊側頭對身側的婆子吩咐,往後讓大廚房那邊專門為葉氏母女準備純素。
原本準備起身告罪的葉氏連忙道謝,惶恐道:“老夫人仁慈,本是芳姐兒口無遮攔。”
老夫人擺擺手,意興闌珊歎道:“本就是我的疏忽,你不來怪我就好。”
葉氏低下頭,聲音哽咽:“守孝之人,老夫人肯給我們一家機會已是開恩,不敢祈求更多。”
老夫人臉上閃過難過,眼中似有淚光閃動。在葉氏擡頭前,她迅速遮掩住自己的表情,恢複了平靜。
她起身伸手拉住葉氏的手,輕輕拍了拍,語氣溫柔:“我一見你就覺得親切,仿佛你是我的女兒一般。若當真是女兒,又何必在乎這些規矩?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不必拘泥于此。再說,又何曾有過出嫁的女兒家死了夫婿就不能回家的道理?”
一席話說得葉氏淚流不止,她連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向老夫人請罪:“老夫人,是我失态了。”
老夫人也擦了擦眼淚,慈愛道:“你這是真情流露,萬萬沒有什麼罪的說法。”
因着這一席話,一路打着燈籠回去的時候,葉氏忍不住歎:“老夫人當真是寬厚仁慈。我們可不能因此持寵生嬌,生出驕橫之心來。你們兩人不管是人前人後,都需對老夫人尊敬有加,不可有半點怠慢。”
頓了頓,她歉意對李雲錦道:“是當娘的本事不足。如今老夫人胃口不佳,錦姐兒你在這方面頗有天分,還得委屈你,好生照顧老夫人飯食。”
李雲錦從走神的狀态回複過來,若無其事地回了一句:“娘,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老夫人的。”
這一日過後,李雲錦時常往廚房去,有時候自己動手,有時候指揮廚房裡的人動手。一日三餐安置下來,老夫人再沒有說過苦夏的話,日日都吃得開心。
葉流空看着,老夫人略有些瘦削的臉龐在短短時日之間,居然也略微顯出了幾分豐腴的氣象。
他将這些變化寫在信中發回京城,叮囑那邊,不管怎麼樣,錦姐兒在飯食一道上當真有些天賦,不可怠慢。
王嬸子偶爾也往葉氏這邊來,趁着葉氏不忙的時候和她聊聊天。忙慣了的她在初入葉府的時候尚且有些不适應,但很快就和護衛們熟識起來,并從他們那裡攬了替他們漿洗衣物的活。
雙方皆大歡喜。
王嬸子一日日地也更加快活起來。隻是看着李雲錦這般忙碌,也不覺咋舌。
王嬸子歎道:“錦姐兒也太累了點,小姑娘家家的,還是要顧惜些自己才好。”
葉氏點頭,語氣裡帶着心疼:“我也心疼她,隻是錦姐兒自己喜歡。等女先生來了,就讓錦姐兒多學些東西,到時候也好松快松快。”
王嬸子聞言,臉上露出羨慕的神色,眼中帶着幾分感慨:“你運氣真是不錯好,有這樣的麒麟兒,比起不成器的小子都好得多。日後再招贅繼承家業,日子也能順利過下去。”
兩人正聊着,李雲錦從外頭回來了。
她眉頭緊皺,腳步匆匆,疑惑、興奮、不安,複雜的情緒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