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的臉色瞬間變了,手指緊緊的捏住衣袖,指尖泛白:“縣令家?前些時候……你一個小姑娘,和縣令也素來毫無關系,怎麼非要點名你去?”
她的聲音都顫抖起來,語氣分外惶恐。
李雲錦嗤笑了一聲:“誰知道周公子是怎麼想的呢?可如今既然帖子已經下了,我若是不去,就要讓葉少爺頂在我的面前替我告罪了。”
葉氏一時間為難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用極低的聲音說:“葉少爺和老夫人都是寬厚仁和之人,想必不會因為這件事情怪你的。”
出乎她的意料,李雲錦居然輕輕搖了搖頭:“老夫人倒是建議我去一趟。”
葉氏頓時愣住,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娘,我知道你擔心些什麼,可世上有些事既避不開也躲不掉。”
葉氏眼底的情緒分外複雜,她伸出手握住了李雲錦的手指尖冰冰涼:“娘……娘讓你受委屈了。”說着她的聲音哽咽,眼中越發的淚光閃爍起來。
李雲錦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娘,不必擔心,我會小心行事的。老夫人也替我着想,安排了人服務周全。”
葉氏看着她,少女的眼中閃着對一切都無所畏懼的光,仿佛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夠攔住她一樣。
良久,她終于歎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算了,既然如此,娘也不攔你,隻是……千萬小心。”
縣令的府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風景卻是一等一的好,園中花木茂盛,假山流水之間點綴着琉璃燈。若是夜裡點亮了,燈火映在水面上,想必也是别有一番風景。
樹木上方垂着輕紗,微風拂過,紗幔輕揚浮動,隐約有花香飄過。樹下放着的冰盆裡凝結着水珠,順着盆壁緩緩滑落,帶來陣陣清涼。
李雲錦今日略微打扮了一下。孝期不敢太過豔麗,便穿了極淺的綠色裙子,裙擺上繡着幾枝蘭草,淺青色的發帶綁着頭發,耳朵上兩個小小的珍珠耳墜。有些稚氣,但眉眼之間格外沉靜。
葉流空則不同,錦衣錦袍,玉帶金簪,看上去就一派富貴氣象。兩人身後跟着老夫人派過來的丫鬟和葉流空自己的小厮,手裡捧着錦盒。
兩人走進花園,李雲錦低垂着眼眸,腳步輕緩,假裝自己提線木偶,聽着老夫人派來的嬷嬷指引。嬷嬷時不時低聲在她耳邊提醒“這邊走”、“莫要擡頭”、“行禮”……
李雲錦便依言而行,直到安全坐到自己的位置,她方才松一口氣,手指微微發顫,心跳得厲害。
男賓和女眷之間隔了一條不算太寬的河,河邊的楊柳低垂,枝條随風輕擺,灌木叢裡開着幾朵花,擋住雙方的視線,看得見一點,但又不那麼分明。
李雲錦隻能隐約看得出對面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派系,一邊看上去似乎是縣衙中人,個個臉上都有自得之意;另一邊則一派富貴氣象,衣着華麗,言談間帶着幾分随意,大約是商人。
她隻看了幾眼就收回了視線,轉而看了看這邊。
主位上是縣令的夫人韋夫人,一身深色衣裙,發間簪着一支金絲步搖,耳垂上綴着兩顆小小的翡翠。明明是她的生日,卻不見什麼喜色,眉目間帶着幾分疲憊,不過保持着端莊的姿态。
韋夫人的人卻亮眼得多,一身豔麗的海棠紅,衣襟上繡着繁複的花紋,發間簪着一支鑲滿寶石的金簪,耳垂上綴着兩顆紅色的瑪瑙,眉眼間略帶異族風情,笑起來很是妩媚,與周圍的氣氛略有些格格不入。
李雲錦坐下不過片刻,就聽到有人議論:“陳姨娘越來越嚣張了。”
“沒法子,縣尊寵她。”
就算是說壞話的時候,聊天的兩人也是笑盈盈的,半點兒看不出正在讨論的是這樣的話題。
不過,她們顯然是極為熟悉的了,話題不一會兒就轉到了衣裳好不好看,哪家有了新的緞子,家裡的男人要怎麼管……
舉目望去,四周都是這般和諧景象,反倒是李雲錦混在其中,活似混入鴨群的鵝。
好在不一會兒,韋夫人就輕聲說開宴了,吃食流水般地送了上來,讓大家的嘴巴有事做,免得喋喋不休地繼續說話來。
李雲錦也終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不過顯然,這口氣松得太早了些。
坐在上首的陳姨娘沒有吃東西,隻是端着酒杯,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環視四周,目光最後落在了她身上。
“這是誰家的丫頭,怎麼以前沒見過?是誰帶你進來的?”
李雲錦尚未起身,她就仿佛終于想起來一樣歡喜地一拍手:“哦,是了,斯越那孩子說過,有個兄弟家的姐妹要來,莫非就是你?”
“對了,你家是幹什麼的來着?不會是,跟着斯越混吃混喝的吧?”
隔着很遠,李雲錦都能察覺到她語調中的森森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