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水順着屋檐滴落在地上,叮咚作響。
葉菁坐在窗前,将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打發去了外間。
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自己十分平整的衣袖,心不在焉。
她總覺得,從前兩天李雲錦說要離開的時候開始,府裡頭的下人看她的目光總帶着幾分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連老夫人喚她去說話時,語氣都顯得比往常冷淡些。
明明是自己的親娘,心裡都記挂着的,卻不是自己這個當女兒的。
“我有什麼錯?”她在心裡頭想,“當娘的管教女兒,天經地義。”
可想起那一夜,吳伴雪在李雲錦高燒的時候,在旁邊伺候了一整夜,而自己卻沒有去看望,心裡面又隐隐有些發虛。
窗外的雨聲更密了,葉菁越想越覺得不高興,咬着牙想,錦姐兒未免太過不懂事。不過是一個晚上沒有照顧她,就賭氣搬到莊子上住,豈不是存心讓外人看笑話。
可偏偏對方的理由找得好,就連老将軍都贊同,她自然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
就在此時,丫鬟在門外輕輕禀報:“太太,表少爺從莊子上回來了,正在老夫人屋子裡說話。”
葉菁連忙站起來,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往外頭走。
她得趕緊去聽聽,葉流空單獨和李雲錦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回來會不會在老夫人面前說些什麼有的沒有的。
錦姐兒會不會在他面前抱怨訴苦?
走出去得太急,忘了換鞋,剛剛落地,雨水就打濕了她的繡花鞋,冰涼的觸感從腳底漫上來。
丫鬟連忙将她拉回來,伺候着她換了鞋襪,方才再度往老夫人那裡去。
耽誤了這一小會兒,葉菁的腳步更快起來,心裡頭七上八下。
要是那丫頭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
轉念卻又想,自己一個當娘的能有什麼錯?就算是有錯,那也是情有可原。
等到了地方,她在老夫人院門前停了停,方才走了進去。
一邁進老夫人的院子,她就聽見裡頭傳來葉流空調侃的聲音:“您是沒瞧見,錦姐兒在莊子上那叫一個活泛。一大早就吩咐老張做事,連早飯都比在府裡多用一些。”
老将軍爽朗的笑聲傳來:“我說什麼來着?那丫頭骨子裡就帶着野性,拘在府裡反倒不自在。”
“你就慣會馬後炮。”老夫人嗔怪道,“當初是誰說姑娘家該學學規矩的?”
丫鬟掀了簾子報說菁小姐來了,葉菁的腳步頓了頓,這才露出笑臉,進了屋子裡。
葉流空見她進來,立刻起身行禮:“姑姑。”
“路上辛苦了吧?”葉菁微微地笑,“錦姐兒也真是,非要去莊子上住,平白給家裡添麻煩。”
葉流空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笑道:“青蘿莊離得近,算不得辛苦。再說……莊子上天高地闊的,錦姐兒喜歡擺弄那些藥草莊稼,由着她去松快松快也好。”
老将軍捋着胡子點頭:“年輕人,有點自己的喜好是好事。”
葉菁悄悄打量着葉流空的神色,見他言語間全無芥蒂,反倒處處為李雲錦開脫,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一半。
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就連舌尖的那點苦味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看起來那丫頭确實沒在背後抱怨什麼。
葉流空興緻勃勃地講着莊上新搭的暖棚,餘光瞥到葉菁臉上微微的笑意,不由得一怔。
有什麼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雨絲細密如針,老張拖着疲憊的步子回到自家小屋時,天已擦黑。屋檐下的燈籠在雨幕中暈開一團暖光,照亮他歸家的路。
“怎麼淋成這樣?”芸娘急忙迎上來,幫他脫下蓑衣。蓑衣上的雨水滴答落下,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老張脫下沾滿泥的鞋子,在門框上磕了磕:“小姐說過幾日就要開始準備了,我去看了看地方,這一來一回就是大半日。”
芸娘遞來布巾,皺眉歎道:“這都入冬了,地裡又沒什麼活計……”
“你懂什麼。”老張擦了擦臉,又去擦頭發,“小姐說要試種什麼……什麼藥草。橫豎是主家的地,她想種什麼就種什麼。”
芸娘起身去廚房盛了碗姜湯遞給他:“我就是覺得……那些稀罕物,能成嗎?”
老張捧着碗暖手,蒸騰的熱氣中他露出模糊的笑臉:“你當小姐是那等不知輕重的?我瞧着,她心裡頭門兒清。”
正說着,木門吱呀一聲響。
青穗挾着雨氣進來,發梢還挂着水珠,眼神卻飄忽得很。
“魂兒丢啦?”芸娘忙去拿幹衣裳,“這麼大雨也不知道躲躲。”
青穗恍然回神,咬着唇猶猶豫豫地說:“小姐……小姐方才問我,想不想學本事。”
屋裡霎時一靜。老張的碗擱在桌上,發出“咔”的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