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找塊低窪地,遠離水井。坑要挖得深,四壁糊上三合土,不能漏氣——就跟腌鹹菜似的,壇子漏了氣,菜就臭了。”
和挖坑的莊戶們說的時候,老張自己都糊塗着。
莊戶撓頭:“那‘氣’真能點着火?”
“誰知道呢,”老張搖搖頭,“糞水發酵冒出來的氣,說是比柴火還旺。我又沒見過,也就是小姐給的冊子上這麼說的。”
見衆人将信将疑,他一咬牙,說道:“你們信不信的,都快幹活!怎麼說都是小姐吩咐的,哪兒輪得到你們質疑。”
衆人嘻嘻哈哈地應了,幹起活兒來倒是不打折扣。
葉菁在莊子裡住了兩天,看着莊子上的人熱火朝天地挖着池子,眉頭緊鎖。
“錦姐兒,”她委實是有些忍不住,“這些改動也未免太過折騰。莊子裡一直種得好好的,又何必折騰這些?見不着收益不說,說不定還耽誤一年的農時。”
她這麼說的時候,李雲錦正在翻看圖紙,聞言頓了頓,才擡頭說道:“這些并非是瞎折騰,也是為了莊子的以後考慮。糧食誰都能種,種些與衆不同的東西,莊子的收益才會更高。”
“糧食才是一個莊子的根本。種着糧食,每年都能有一筆收益不好嗎?又何必折騰這些?暖棚、水車、水渠,還有如今這個池子,哪一樣不是又費錢又費力?要是出了岔子,平白無故又要填進去多少銀錢?”葉菁有些着急。
李雲錦頓了頓,不知道怎麼告訴她,那暖棚用的玻璃是自己帶過來的方子。自己不但分文沒花,還從裡面賺了一大筆。
當然,葉家在裡面也有一些收益,故此,葉家對自己的一切舉動都毫無反對之意。
想來舅媽沒有告訴她這些事情,以至于她為自己擔心。
可她也是一片拳拳愛女之心,也是為了自己好。
李雲錦也不知道這些話要怎麼對葉菁說,一時間氣氛凝滞下來。
就在李雲錦想着這些事情要怎麼告訴葉菁的時候,李雲芳小跑着來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娘,姐姐,”她聲音像隻歡快的小雀,“嬷嬷今日教我繡牡丹了,說我的針腳比上個月整齊多了。”
葉菁神色稍緩,笑了笑:“芳姐兒進步了?那很好。”
李雲芳沒察覺氣氛不對,又轉向李雲錦:“姐姐,姐姐,現在的繡花有沒有芳姐兒好看呀?”
她的小表情滿是得意,看得李雲錦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姐姐現在已經很久沒有繡過花了喲。”
李雲芳頓時愣住,眼睛瞪得圓圓的,十分不解地看着李雲錦:“姐姐為什麼可以不用繡花呀?芳姐兒每天都有很認真地學呢,手指頭都被紮了好多洞洞。”
她伸出手來,圓滾滾的手指頭上果然有幾個紅點。
李雲錦溫柔地摸了摸她的手,心裡也有些心疼,嘴上卻說:“姐姐每天在莊子裡也很忙啊,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李雲芳頓時露出羨慕的表情:“真好呀,我也想像姐姐這樣自由自在的。在莊子裡,不用學女紅,也不用學規矩。就算跟以前一樣,每天忙忙碌碌的也很好。”
李雲錦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發:“可姐姐也有不順心的事啊。那些貴女們覺得我是個怪人,連個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李雲芳撇撇嘴:“我才不在乎那些朋友呢。她們整日隻會比誰的衣裳新、誰的首飾貴,好沒意思的。”
“芳姐兒不要胡鬧,”葉菁突然打斷她,“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李雲芳被吓得一顫,睜大眼睛看向母親。
“交朋友、學規矩,哪一樣不是正經事?”葉菁嚴厲地說,“你姐姐如今是縣君,自有她的路要走,可你又沒有個縣君的身份傍身,你又如何學她的路?”
李雲芳眼圈瞬間紅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芳姐兒不是……”
“娘。”李雲錦皺眉,伸手想拉李雲芳,可小姑娘已經一扭身,哭着跑開了。
葉菁坐在那裡,凝視着李雲芳離開的方向,神色當中居然有一絲漠然。
李雲錦看了她一眼,終究什麼都沒說,追了上去:“芳姐兒,等等。”
李雲芳跑得飛快,一直沖到後院才停下,蹲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哭。
幾個丫鬟和嬷嬷不敢上前,隔了幾步,擔憂地看着她。
李雲錦追上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娘不是故意兇你。”
“可……可她根本不懂!”李雲芳哽咽道,“我隻是想像姐姐一樣,做點有意思的事……”
李雲錦歎了口氣,在她身旁坐下:“姐姐明白。可娘是擔心你,怕你将來吃虧。”
李雲芳擡起淚眼:“那姐姐呢,姐姐不怕嗎?”
李雲錦笑了笑,替她擦掉眼淚:“怕啊,可姐姐選了這條路,就得走下去。但你不一樣,你還小,還有很多選擇。”
李雲芳悶悶地靠在她肩上:“可我更喜歡姐姐的路……”
李雲錦揉了揉她的頭發,沒再說話。
自己這條路當真好走嗎?如果沒有農場,她也是不敢的。可既然有得選,她也想過更逍遙自在的日子。
垂下眼,她的眼中,也帶上漠然。
抱歉啊芳姐兒,我要先顧着我自己。你要走的路未必難走,可我面前的,卻一定布滿了荊棘。
如果有一天,這條路被我趟出來了,那我也會,帶着你走一條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