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管家和傭人匆忙趕來:“太太,出什麼事了?”
溫茹雅抖着手指着站在床邊的郁燃,床頭那盞台燈微弱的光堪堪爬至他的下巴,那張隐在昏暗中的臉,隻餘下一雙亮到懾人的眼睛。
她的表情宛如見鬼一般,手撐在身後往床另一側退了又退,魂不守舍喃喃道:“琪……小琪……”
啪的一下,卧室燈光大亮。
溫茹雅終于看清了床邊的人。
她久久盯着那張臉,又不忍多看似的抖着眼睫,别開了視線。
郁燃沒有錯過她眼底的心虛。
心虛?
“媽媽,您做噩夢了嗎?”
郁燃關心道。
“拿走。”溫茹雅聲線冷淡,郁燃側首看向自己放在她床頭的花瓶,瓶内插着他精心挑選的白菊。
“媽媽,”郁燃輕聲,“您不喜歡我特地為您挑的花嗎?”
屋外又是一聲雷鳴,暴雨噼啪落下,砸在玻璃上。
風掀起露台邊的白色紗簾,雨珠斜飄進來,滴在溫茹雅臉上。
她不知道那股寒意是來自郁燃輕飄飄的話還是身後滾進來的濕冷的風,溫茹雅打了個寒戰,下意識裹緊了披肩。
目光再次落到床櫃那簇花上。
自從早上客廳那一幕後,她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閉上眼睛就是那些血淋淋的耗子,她甚至反複在夢中被那個驚悚的字眼給魇住。
白色的粘稠奶油,像極了她那天倒在血泊中的裙擺。
再看到郁燃幾乎和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臉,她恍然之下甚至分不清夢和現實。
特地為她挑選的花?
白菊。
腦中閃過地毯上那個凄厲的“死”字。
溫茹雅愕然望向郁燃。
“啪——”屋内燈光猝然暗下,窗外适時電光一閃,閃電映照出郁燃白森森的臉。
“啊!!!”溫茹雅再次尖叫出聲,揚手将花瓶砸向郁燃,“滾!滾開!不要,不是我!”
“夫人!”屋裡亂成一團。
傭人們七手八腳,關窗的,安撫溫茹雅的,還有匆匆下樓檢查線路的。
跳閘了,屋裡很快重新亮了起來。
醫生給溫茹雅打了一針鎮定劑,她陷在柔軟的蠶絲被裡,蒼白着臉,跟朵易折的花似的。
郁燃靜靜看着,他沉默地站在房間一角也不出聲,存在感低到幾乎沒有。
都快讓屋裡的人忘記了他的存在。
直到門外傳出一陣腳步身,淩謙西裝筆挺地出現在卧室門口。
“關于我們這次和顧氏的合作——”
淩謙擡手,他身後的助理暫停了工作彙報。
郁燃側目看過去,十年未見的大哥,同他記憶中别無二樣。
“怎麼回事?”
沉穩低沉的聲音,帶着常年身處高位的壓迫感。
管家簡單且快速地描述了事情的經過,淩謙在聽到溫茹雅對着郁燃發瘋時,眉梢輕輕一跳,這才注意到角落裡的郁燃。
四目相對,郁燃身體緊繃到極緻。
“小葉。”淩謙邁步而來。
皮鞋踩在鋪了地毯的地闆上,聲音沉悶又有規律。
咚。
咚。
咚。
和郁燃心跳的聲音重疊。
他在害怕。
淩謙明明沒有如何折磨過他,相反,他時常來看他。
溫聲細語地問郁燃最近怎麼樣,下雨天腿會不會疼,新做的義眼帶着有沒有不适,還會給他描述這次帶來的義眼用了什麼工藝,眼珠是什麼難見的顔色,又會在陽光下折射什麼樣漂亮的光。
他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會替郁燃裝上新眼睛,按着他的肩膀照鏡子,說真漂亮。
那雙手大到能直接蓋住郁燃頭頂,它總是落在郁燃腦袋上,親昵地揉亂他一頭柔軟發絲,說真乖。
就像現在這樣。
淩謙揉了揉他的頭發:“怎麼不叫我?”
這雙手幹燥有力,握力一百公斤,一巴掌下來又脆又響,能直接把心疼郁燃困在地下室,在他央求下帶他到庭院裡曬太陽的傭人扇倒在地。
相比身體上的折磨,淩謙帶給他的心理上的壓力更讓郁燃恐懼。
察覺到他的緊繃,淩謙眉眼微彎,胡噜着他的頭發:“被吓到了嗎?你知道的,媽的身體不好,她今天受了刺激,并不是針對你。”
郁燃僵硬地點了下頭,半晌才找回聲音,啞聲道:“大哥。”
雷鳴炸響,淩謙眸色深深,他捏了兩下郁燃的肩膀:“怎麼回家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郁燃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别有深意,還是在試探什麼。
他微垂着眼:“想媽媽了。”
“最近怎麼樣?我太忙沒時間去看你,你父母那邊對你還好吧。”
郁燃沒有回答,手在身後使勁掐了自己後腰一把,紅着眼睛看向淩謙,又飛快地移開視線,搖了搖頭。
淩謙表情嚴肅:“他們對你不好?”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是一個關心他的哥哥。
郁燃盡力模仿着以前的自己,僵硬地轉開話題:“大哥,小琪是誰?媽媽好像很害怕他?”
淩謙擦手的動作一頓,将毛巾丢進傭人的托盤裡,轉頭看向郁燃,似乎想從郁燃臉上看出什麼。
片刻後他笑着搖搖頭:“誰知道呢,你也知道媽精神不好,犯病時随口叫的人名,不用放在心上。”
溫茹雅身體一直不好,常年被失眠困擾,日常神經衰弱,郁燃的見面禮對别人不會有什麼影響,但肯定會刺激到溫茹雅。
這也是郁燃這趟過來的原因,他想要看能不能從她那裡得到什麼信息。
事實是,他來對了。
沒有及時離開導緻撞上淩謙,是郁燃的失誤。
緊張之餘,郁燃又忍不住地想要試探他,話說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莽撞了。
指甲幾乎嵌進肉裡,疼痛讓郁燃保持冷靜,至少面上沒在淩謙打量他時沒有露怯。
他不知道他這位披着溫雅端方的皮常年浸淫商場的大哥,有沒有看出什麼。
郁燃笑了下,表情有點僵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