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片刻,淩謙轉頭問管家:“晚餐準備好了嗎?”
管家道:“已經準備好了。”
淩謙複而對郁燃說:“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沒事的話,吃了晚餐再走吧。”
郁燃白天吃的東西早就吐完了,當下也沒有什麼胃口,但以他曾經的人設來說,他是不會拒絕和心心念念的家人一起用餐的。
其他人都沒回來,晚餐便按兩人的份量準備。
三菜一湯,清一色的官府菜。
每道菜郁燃都是等淩謙先動了筷子才動,但和淩謙面對面坐着,郁燃實在吃不下什麼東西。
淩謙全程看起來都沒有什麼異樣,他親手盛了碗甲魚清雞湯放在郁燃面前:“你看起來瘦了不少,喝點湯,補一補。”
“謝謝大哥。”
郁燃端着湯碗,小口喝着。他吃相斯文,背挺得很直,除了碗碟碰撞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也不怎麼說話。
淩謙放下筷子:“小葉,你話變少了。”
嗒。
湯匙碰到碗底,郁燃擦了擦嘴站起來:“我去趟洗手間。”
郁燃走進一樓客衛,關上門,落上鎖,打開水龍頭。
嘩嘩響的水聲,蓋住了他嘔吐的聲音。
片刻後,郁燃回來,他沒有再坐下,站在餐桌旁對淩謙道:“我吃飽了,晚上的兼職要遲到了,我先走了。”
“怎麼還有兼職?什麼兼職?”淩謙起身,“錢不夠花?”
當初離開淩家時,淩謙給了郁燃一張卡,裡面确實有不少錢。
但是認清養子身份後,郁燃也無法心安理得地花淩家的錢。
“便利店的兼職。”他撿了一個問題回答,“我等媽媽精神好些再來看她。”
“雨大,我讓司機送你。”
郁燃接過傭人遞來的書包和雨傘,沒有拒絕。
“小葉,如果雲家對你不好,你要随時告訴我。”淩謙将郁燃送到門口,他盡職盡責地扮演着一個體貼的大哥,如果不是郁燃親身經曆過,他都要信了。
他說:“他們對我很好。”
兩人站在門口等車,淩謙突然問道:“你這把傘從哪裡來的?”
郁燃順勢看向自己手中那把黑色的長柄傘,腦子裡瞬間閃過他昨晚走到淩家的那條路線,是不是有遺漏的沒有避開的監控。
随即他的目光頓在傘柄那個勞斯萊斯的logo上。
用了一整天,郁燃都沒有注意到這點細節,當下立刻反應過來,是了,以他現在的身份和環境怎麼可能用得上勞斯萊斯的傘呢?
勞斯萊斯……昨晚那輛車的車牌是……00001?
沉默中,司機将車停在門口。
“大哥,我先走了。”郁燃對淩謙笑了下,沒有給他任何解釋,撐開雨傘兩步邁下台階,上了車。
車輛啟動,緩緩駛出淩家大門。
管家站在淩謙身邊:“二少爺這次回來,好像變了很多。”
淩謙側目,管家道:“大少爺也這樣覺得吧?哎,雖然二少爺表面裝作不在意,但他不是親生這件事,确實對他造成了很大的打擊,整個人一下就變了。”
淩謙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出聲。
半晌後吩咐管家:“查一下那把傘的來曆。”
-
司機把郁燃送到他兼職的便利店門口。
郁燃推門進店,收銀台後的店員朝他擠眉弄眼:“淩葉,我剛看到你從一輛豪車上下來——”
“網約車。”郁燃頭也不回地走進庫房。
“我靠!我什麼時候才能打一輛卡宴!”
門關上,隔絕了同事興奮的聲音。
這趟去淩家,郁燃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高空走鋼絲。
淩謙太敏銳了,面對他時,郁燃杯弓蛇影,總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别有深意,又覺得自己面對他時的每一個動作都漏洞百出。
他不知道淩謙有沒有察覺到什麼。
在對方面前,郁燃一直繃着神,突然松懈下來,沒有絲毫放松,反而是有些反胃到想吐。
可惜他胃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吐了。
之前郁燃覺得知曉未來算是一個優勢,但真正地對上了淩家人之後,他才發現,他太嫩了。
就像他忘記了課本上的知識點一樣,十年囚禁并不能給他對抗淩家任何幫助,而他所知曉的未來,也非常的片面。
擦掉唇邊的水漬,郁燃理了理身上便利店的工作服,和同事交接換班。
“你臉色看起來很差,你沒事吧?”換回便裝的同事關心道。
“沒事。”郁燃接過顧客結賬的商品,“您好,歡迎光臨。”
他動作利索地掃碼結賬,腦子裡複盤着今天得到的所有信息。
溫茹雅口中的小琪,一定和他有什麼聯系。
還有記憶裡淩謙阻止發瘋的溫茹雅時說的那句話,他們還需要他。
他們到底還需要他什麼?
郁燃還需要再去淩家。
後半夜便利店沒什麼人,郁燃翻出包裡的課本準備學習。
他當下沒有任何能夠和淩家、和淩謙博弈的籌碼。
而淩謙又是整個淩家最敏銳最危險的人,郁燃隻能盡可能的少和他接觸,避免被他察覺出什麼異樣。
另外,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能将淩家剖腹剔骨的刀。
郁燃擡頭望向便利店外,大雨依舊,他想起了鎖在儲物櫃裡的雨傘。
00001的車牌,郁燃腦中浮現出那棟高聳的大廈。
還有淩謙助理那句未說完的話,淩謙和顧氏的合作……
顧氏。
和淩氏這種隻有短短二十年發展史的企業不同,顧氏是擁有百年曆史的大家族。
在淩家生活那麼多年,雖然他們從未帶郁燃接觸過任何公司業務,但郁燃依舊知道顧氏那位傳奇的現任掌權人。
畢竟他十八歲奪權的事迹,光是流傳在外的版本就有不下十個。
但他個人鮮少在公衆面前露面,或者說就連淩家也難以接觸到他所在的層級。
顧雁山。
濃黑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蝴蝶振翅般輕輕扇動了下。
他要怎麼做,才能握上這柄剔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