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确實不能算是人了。
瑩白骷髅感歎了一句,咔吧咔吧的走到壁畫前,花了會功夫将幾幅壁畫分出先後順序,連成了一個大緻可以看懂的故事。
第一幅壁畫上,張牙舞爪的巨大黑影占據大半空間,一個個圓形的物體散落在黑影周圍,仔細分辨,才能看出那是一個個象征着人的小黑點。
第二幅壁畫,小黑點在巨大黑影面前俯首,獻上描繪誇張的肉山和血海。
第三幅壁畫,黑影盤旋在富饒的城池上,下方是歡喜雀躍的小黑點們。
第四幅壁畫,城池破碎,巨大黑影低下身軀,迫近下方的人群。
第五幅壁畫,黑影進入了破碎的城池中,它的體型沒有第一幅壁畫那麼誇張,而原本隻是小黑點的人的形象卻變得清晰了起來,最為醒目的,無疑是人群中最前方的人,他扛着一扇巨大的門,跟其他人一起将門放到了城池中。
第六幅壁畫,人群幾乎與黑影等高,他們在城外慶祝,為首的人戴上了冕冠和巨劍。
第七幅壁畫,人又變回了小黑點,青銅門被打開,戴着冕冠的巨人被送進了門内。
第八幅壁在墓室頂上,巨大的青銅門外,到處都是小黑點的屍體,血流成河。
主墓室裡沒有墓主人的棺椁,是因為它一開始就不是給人準備的?那被送進門後的巨人去哪了?
白桑揉着酸澀的脖子,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上長出了血肉,準确來說,是上半身變回了人,隻是兩條腿還是骨頭。
骨頭支撐不住上半身的重量,白桑從站着改為了坐着,在進行充分嘗試後,最終确認,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法用隻剩下骨頭的腿走路。
當然,正常情況下,隻剩下骨頭的腿确實不可能正常行走,但考慮到白桑整個人變成骷髅時,依舊能走能跳,那理論上來說,隻剩下骨頭的腿理應也能正常行走才對。
但白桑試了半天,确認自己沒法在半人半骷髅的狀态下正常走路,又找不到變回一整個人或者一整個骷髅的訣竅,隻好兩隻手扒拉,一路爬到青銅門前。
白桑伸手,青銅門恍若一層幻影。他伸出的手輕易的穿了過去,沒碰到任何阻礙。
白桑心中微弱的擔憂當即散去,整個人往前一鑽,從青銅門上穿了過去。唯有兩條腿在穿過青銅門時遇到了些許阻礙,就像空氣阻力陡然變大,又像是青銅門變成了沼澤,他費了半天勁,才将自己的腿從門後拔了出來。
就在他徹底脫離青銅門的那一瞬間,白桑眼前閃過一個畫面——漫天血水拍打在青銅門上,一遍又一遍,始終無法撼動青銅門。
白桑眨了下眼,眼前的畫面如同幻影般消散,顯露出熟悉的甬道和骷髅們。
門前那層厚厚的灰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銅鼎的碎片,散落一地。
離開墓室後,始終被壓制的存在也活躍了起來。
血色瞳孔目不轉睛的注視着他,傳遞諸多負面情緒,憎惡、痛恨、饑餓、貪婪……
食物的香味,在白桑鼻尖萦繞。
嫩嫩的雞排炸得剛剛好,一口下去能嘗到鮮嫩多汁的肉味;七分熟的牛排帶着一縷縷的血絲,韌勁十足;香味撲鼻的小甜點雖然沒法充饑,但聞起來香噴噴的;幹癟的小番茄賣相不怎麼好,但勝在數量多,多吃幾個也能解饞……
指甲劃拉黑闆的滋滋聲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在耳邊響個不停,将他從沸騰的食欲和前所未有的饑餓中吵醒。
Z-003充斥着混亂和混沌。發怒、瘋狂、饑餓……這些情緒如同潮水般湧入白桑腦海,時刻不休。
于是,白桑反複在餓得不行、突然被噪音吵醒,饞得不行、突然被噪音吵醒,憤怒得不行、突然被噪音吵醒,極緻瘋狂、突然被噪音吵醒中拉扯,時而迷失,時而清醒。
如果繼續這麼下去,白桑永遠也無法真正清醒過來。
哪怕粗糙的計劃能憑借運氣和外力成功,也不意味着萬事大吉,詭域的存在形式與人類截然不同,生死與共并不能免疫詭域本身的瘋狂,在瘋狂中永生也不比在理智中死亡更好。
但此刻的白桑已然無法回頭。
溺水的人會下意識的抓住身邊的一切,在混亂和清醒中徘徊的白桑揮舞着手,試圖抓住什麼。
地上被他劃拉出一道道痕迹,青銅鼎的碎片被丢得到處都是,白桑身上的東西在激烈的翻滾和掙紮中掉落一地。
白桑抓住了一本冊子,躁動的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血色瞳孔的情緒隔着一層玻璃,依舊存在,隻是被弱化了數倍。
白桑看了眼手裡的冊子,封面上模糊的字迹在此刻變得異常清晰,《遵王令》。
遵王令?遵從的是哪個王的命令?壁畫裡戴上冕冠的巨人?
白桑的視線在緊閉的青銅門和碎了滿地的青銅鼎之間來回,冒出了一個猜測。
龐大陰影演變成了青銅門後那潭血池,是這座墓誕生的源頭。巨人演變成了什麼,白桑不清楚,但青銅門、《遵王令》甚至于守墓人都可能與他有關。
聯想到壁畫上的内容,白桑懷疑巨人之所以被送入青銅門,可能也是出于加固對龐大陰影的封印的目的。隻是在漫長的歲月變遷後,巨人本身也演變成了另一種存在。
千年萬年,代代相傳,子子孫孫,永守其墓。
守墓人的存在意義或許就是為了此時此刻——在陰影即将脫困時,遵循上一任的腳步,以己身化作封印,再度困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