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露伴被過去的自己逗笑了。
将被不良霸淩的受害者當成不良,這竟然是身為追求真實和細節的漫畫家所作出的推理,這件事怎麼看都相當離譜。
……不過,以他對白石彌希這個人的了解,倒也不是不可能。
岸邊露伴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她蜷縮着蹲在地上,一副過呼吸近乎暈厥的樣子。想着救人要緊,他幫忙後發現對方竟然認識自己,甚至是同一個高中的後輩。
巧合得有點可疑。
岸邊露伴記得非常清楚,那時的白石彌希面色蒼白,微皺着眉頭,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淡模樣,嘴上卻說着什麼“關注你很久了”、“非常敬仰”之類的話——誰信啊!
如果不是她的生理反應太過真實,絕非能随便裝出來的程度,岸邊露伴也的确記起來她是同一個高中的後輩,他真的會認為這是在故意釣魚。
因為她那時的表現太可疑,岸邊露伴又正好覺醒替身不久,他當即決定邀請白石彌希來他的畫室,正好在她身上試試“天堂之門”的能力。
現在回想起來,她那時的樣子,與在龜友百貨被吓到時一模一樣。
似乎越是恐懼不适的時候,她就越沒有什麼表情。偏偏她的長相略帶鋒銳,平時微笑時看不出來,但她害怕或不舒服時面無血色,再撇去所有表情,不說冷淡,簡直可以說是陰郁。
小巷本就昏暗,她和一群不良站在一起,又擺出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不意外他會錯認。
不過,讀了這麼多以白石彌希視角叙述的文字後,他多少意識到,他對白石彌希的所作所為有些過分……無論是高中時錯認她是不良、并因此态度惡劣,還是幾年後初見時把她當作可疑分子。
——當然,他并沒有在自我反省。
從他自己的角度出發,他完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隻是多少有些好奇,為什麼白石彌希能忍受這樣的對待……甚至在幾年後重逢面對他的冷眼時,也能對他一如既往地尊重。
他的視線落在書頁上。
這其中應該能給出答案。
阿波羅方才為白石彌希撐起一片晴空,此時卻有如晴天霹靂,白石彌希驚呆了。
“不好意思,你剛剛說的是……?”
“聽不清……挑釁?就你?”
綠發的少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覺得她細胳膊細腿的樣子毫無攻擊性,又興緻缺缺地移開視線:“算了,我沒那麼多時間跟你糾纏。麻煩讓一下路。”
他收拾了一下手上的東西,準備離開。
如果就這麼讓他離開,以後還會不會有再見面的機會?難道說就這麼讓救命恩人,這位閃耀的“阿波羅”,永遠記住她是個不良?至少要把這個誤會說清楚!
“——不、等等!”
“有事就說,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綠發少年已經越過她走了兩步,被叫停後轉身,不耐地雙手抱胸,等待下文。
她不是不良,也沒有威脅他的意思。她隻是被剛剛那群不良威脅,碰巧遇上他幫忙解圍。雖然他看上去完全不在乎,但白石彌希真的無比感激,想盡可能報答他。看校服款式,綠發少年和她是同一個高中的,但她還是想知道對方的名字……
打好的腹稿在救命恩人過于冷淡的視線中被攪成了一團漿糊。
“那……那個……名字……”
綠發少年那睥睨萬物、什麼也不放在眼裡的神态實在太有壓迫感了,白石彌希終于體會到了剛剛那群不良所面對的壓力。說實在的,她現在也想掉頭就跑。
綠發少年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嗯?”
“……名字!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白石彌希深吸一口氣,以略微顫抖的聲線接着說:“而且我不是不良——”
“這麼大費周章地把我攔下來,還以為會有挑釁威脅之類有趣的事。原來你不是不良啊。真掃興。”
打斷她的綠發少年完全失去了興趣:“名字?隻是普通學生的話,告訴你應該也沒關系,我叫岸邊露伴……我在這裡浪費的時間夠多了。再見。”
扔下一個名字後,他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白石彌希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說實話,他冷淡又自我,完全不把白石彌希放在眼裡,她卻完全沒辦法讨厭他。
不僅僅是因為他在關鍵時刻幫她解圍——盡管他可能并非有意為之——還因為他那副毫無迷惘,絕不會被外界動搖的樣子。
無論何時何地,都堅信自己的判斷,并為之做出行動。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和自信,是自小都隐沒在人群中的白石彌希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的。
少年的背影已經隐沒在小巷的拐角後,她卻着魔似的仍望着那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