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岸邊露伴做了什麼。
東方仗助隻是覺得今後遇事不決都可以先打他一頓——反正沒有什麼壞處。
但很遺憾,這一次暴打岸邊露伴似乎并不能解決問題,彌希還是哭得很傷心。
在“再試試打他一頓”和“安慰彌希”這兩個選項中,東方仗助最終還是有些遺憾地選擇了後者。
白石彌希哭得有點缺氧,腦子裡亂糟糟的,沒有多想就向後一靠,倚在年少者溫暖而結實的臂膀上。
隻有東方仗助察覺到了她毫無猶豫的動作,像是對他毫無心防。東方仗助将手臂微微收緊,小心地圈住這份得來不易的信任。
“我替你打他。”他用手指輕輕抹去她臉上的眼淚,小聲說:“怎麼打都行,有瘋狂鑽石在,不會出事的。”
“不……”
白石彌希喃喃着。
像是一個無法掙脫的噩夢,舊時的怯弱又重現了。
她熟悉這種感覺:空氣擠壓着肺部,缺氧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艱澀的音節哽在喉間,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每次面對岸邊露伴的時候,她都像是回到了那個陰暗的小巷,陷在懦弱惶恐中,無法開口。
于是機會像指縫間的沙礫,在不知不覺中被揮霍一空。
所以在與岸邊露伴重逢的時候,她才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将過去封存的話說出口。
但那些未盡的話裡,不僅有少女青澀的戀心,還有被傷害的痛楚。
岸邊露伴實在很混賬。
他自私、傲慢,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毫不客氣地刺傷所有他不在意的人。
白石彌希在這一點最有發言權:一次次接近他,又一次次被燙傷,結果到頭來,他甚至都不記得白石彌希是誰——不,他還是有點印象的——那個“隻會遮擋視線的人”。
但就算這樣,高中時期的她并不覺得這有什麼。說是自找苦吃也好。畢竟沒人能保證付出會有回報。岸邊露伴在她心中自始至終都是那個在一片淤泥中對她伸出手的人。
但她接受高中時岸邊露伴的漠視,不代表她能接受岸邊露伴對她使用替身。
淚水奪眶而出。
不顧她的意願,窺視她的隐私,改寫她的人格。為了自己,将他人的自尊和人格毫不猶豫地踩在腳下——這真的是岸邊露伴嗎?
還是說,從一開始,她所看到的,就隻是她心中無限美化的一個虛影?
但無論如何……
她張了張嘴,察覺到她的動搖,東方仗助握住她肩頭的手稍稍用力。堅定,溫暖,白石彌希感到了他傳遞來的勇氣。
“……我不會原諒你。”
她終于放下捂着臉的手了。
灰藍濕潤的雙瞳噙着淚,眨眼時還在止不住地滾落。
本應顯出脆弱的,但在她身上,卻讓人隻能一眼望見她眼底清澈銳利的眸光。
她直直地望向岸邊露伴。像海浪,面上不安地湧着波瀾,内裡卻深厚而堅定。
“你看了我的記憶,事已至此,我也沒辦法讓你忘掉。”她說:“但我不允許你使用它。”
簡直像是太久沒哭,所以一口氣爆發出來似的,盡管她的情緒已經慢慢平複,眼淚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就這樣一邊流着淚,一邊以冷淡至極的語氣說:“不準拿我的事當作素材。這是我絕對不會退讓的事。岸邊……露伴。”
白石彌希還是不習慣就這麼直呼他的大名。
……她跟以前不一樣了。
岸邊露伴凝視着白石彌希,仿佛有一瞬看見了以前那雙驚慌卻滿是信賴的眼睛,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歎息似的說:“但那是很好的故事。”
“我不在乎。”白石彌希沒有退讓:“如果被我發現,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岸邊露伴沒有回答,隻是安靜地望着她的眼睛。幾秒後,他歎了口氣,也沒管自己身上的傷,起身替她拿來了一盒抽紙,在東方仗助惡狠狠的瞪視下,抽了一張塞到她手裡,又抽了一張輕輕按在她的眼角。
“……先别哭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又突然做出完全不符合人設的溫柔舉動。白石彌希還沉浸在對峙的氣氛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坐回原位,才略感茫然地攥着紙巾。
“……不要打岔。”她努力把話題繞回正軌:“你的回答呢?”
“我答應你。”
像是生怕緊盯着他的白石彌希聽不清似的,他慢慢地說着:“未經允許的時候,我不會随意拿你的故事作為創作素材的。”
就算是他這種從來不畫感情戲的少年漫漫畫家,也是知道少女青春時的心意有多珍貴。
眼前的灰藍雙瞳隐約與記憶中的樣子重合起來。
“我又不畫少女漫。”他以有些嫌棄的口吻說:“你是我的粉絲,應該知道我從來不畫感情線才對。”
劃重點:感情線。
——他也知道自己都看了些什麼啊!
“至于現在,天堂之——”
岸邊露伴及時躲過東方仗助的拳頭,有些疑惑地反問:“怎麼?我隻是想擦掉我在她的書裡寫的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