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彌希馬上想起被岸邊露伴操控的事。
“……設定?”
“嗯。‘無條件聽從岸邊露伴’的設定。隻要字迹還在,這個設定就會永遠生效。”
岸邊露伴完全沒有察覺哪裡不對,坦然地承認了。
“你也不想一輩子都聽從我的命令——”
吧?
最後一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
因為白石彌希一直緊捏的拳頭,和岸邊露伴方才遞的紙巾,此時一并砸在了他的眼睛上。
東方仗助吓了一跳,小心捧起白石彌希的手:“你沒事吧?”
他在彌希的背後,不方便觀察她的神情,于是壓低身子,擰着腰,自下而上地看她的眼睛:“要是還是不高興,我把他治好了,你想怎麼打都行。”
他一邊說,一邊握着白石彌希的手,左右按着檢查有沒有哪裡受傷。
他的手比白石彌希大,手指也長不少,指尖有些繭子,翻來覆去地按着她的手,像是在做按摩,溫熱的,還有些癢。
白石彌希試着動了動,手沒抽出來,還被握得更緊了。
那就這樣吧。
白石彌希忍耐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複而睜開:“岸、邊、露、伴。”
岸邊露伴毫無防備地被錘得仰倒在地,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發出一個疑惑的鼻音:“嗯?我又說錯什麼了?”
他真的一點都沒變。白石彌希想。毫無惡意地說出刻薄至極的話,冷漠得像是對自己造成的傷害一無所知。
但天才如他,怎麼可能連這種小事都不知道?
隻是不在乎罷了。
岸邊露伴的眼裡從來都沒有白石彌希這個人。
過去從未思考、也不願思考的事,此刻一窩蜂地湧入腦海。
心中對“岸邊露伴”的印象已經漸漸被蠶食殆盡了。
褪去那層完美的濾鏡,她眼前的岸邊露伴也隻是一個性格惡劣、頑劣不堪的男人而已。
有什麼改變了。
她望着滿身狼狽的岸邊露伴,怒極反笑。
雨中人。
——我在。
淅淅瀝瀝的雨聲緩緩臨近,它踏雨而來,沒有顯現出身形。冰冷的手與她的手彼此糾纏着,被雨水浸濕的冷意讓她打了個寒顫。于是它隐蔽地張開雙臂,鬥篷順着相擁的動作攏在白石彌希的身上。
她沒有說話,但雨中人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雨中人與她一同擡手,一拳砸在岸邊露伴的另一隻眼睛上。
岸邊露伴明明可以躲開的。他絕對有這個餘力。他甚至還能無條件命令白石彌希停下,那行字還寫在白石彌希的書上。
但他沒有。
他隻是沉默地承受了這一拳,在白石彌希收手後也保持着仰面躺倒的姿勢,一聲不吭。
他安靜得有點不正常。
東方仗助覺得奇怪,順着彌希的視線望過去,意外發現了他臉上有道亮晶晶的痕迹,在燈光下略微反光。
是淚痕。
岸邊露伴在哭。
他的眼眶已經紅了,往日裡有如翡翠般冷硬的雙眼慢慢被透明淚水盈滿,又不堪負重地自面頰滑下。要說他有多傷心,似乎也沒有。但他的确哭得很專心,連抽泣也沒有一聲,就那麼面無表情地躺在那裡,面無表情地哭泣。
東方仗助對岸邊露伴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絕對不是這種會迅速悔過流淚的人。眼前的場景實在太奇怪了,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彌希。
“……是雨中人。”
像是知道他想問什麼,白石彌希說。
似乎是被岸邊露伴強行讀取記憶的關系,雨中人的某個開關被打開了。
雨中人以往隻能像收音機一樣,被動地接收他人的心音。但現在,雨中人像信号塔一樣,有了将信息反灌出去的能力。
白石彌希靜靜地望向流着淚的岸邊露伴。
不是很好奇嗎?
既然強行鑿開了她的心門,那就請承受門後的一切。
白石彌希将自高中以來,所有對他的感情,通通都交給了他。
被無視、被忘記、被惡言相向,那是一顆反複破碎的心,盛滿了被少女偷偷藏起來的苦澀與酸楚。
——請盡數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