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彌希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從噩夢的縫隙中擠了進去。
命運從不願意對她展露笑顔。
她望着房間裡的景像,覺得自己來到了更深的噩夢。
兩個躺着的,一個坐着的。
他們的任務是救走兩個躺着的,順便打倒那唯一一個坐着的,理論上來講是虹村形兆的那個人——他們的敵人,綁架了她媽媽,又對岸邊露伴下手,擁有極其可怕詭異的替身,甚至在試探中狠狠給了音石明一下的人。
怎麼可能,怎麼會——
長着她媽媽那張臉?!
說起來也隻是半分鐘的事。
空條承太郎在用手電筒掃了一圈地下室後,就意識到事情脫軌了。
半躺在牆邊,面色灰淡慘白,看上去命不久矣的女人。和躺在地上滿身血迹,眼看着胸膛都幾乎不怎麼起伏的兩個男人。
岸邊露伴好歹還是新鮮的。但說好的綁架犯虹村形兆呢?他看上去好像已經死了。
房間裡的三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受害者。
粉色的大象仍在慢吞吞地從門邊的鋼筆尾端冒出來,像一個巨大卻堅硬的氣球,正在這狹小的地下室中一點點膨脹着,仿佛随時有可能爆炸。
這個替身到底屬于誰,誰才是真正的敵人?
空條承太郎一邊思考,一邊冷靜地檢查距離最近的岸邊露伴。他至少斷了三根肋骨,而空條承太郎隻有自己一個,要把重傷昏迷的岸邊露伴避免二次創傷地擡出去着實有點困難。他年輕的時候不會顧及那麼多。那時候他總以為替身使者比普通人更強壯一點……
就在這個當口,白石彌希從門口擠了進來。
彌希,彌希。
我的女兒。我的珍寶。
從一小團肉長到這麼大了,我的孩子。時間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命運總愛給你挫折,我總是疑心她對你太苛刻,又總懷疑那是否是我的孽果。
因為我是這樣一個失敗的人。失敗的女兒,妻子,母親。我什麼都做不好,就連為你報仇,最後也一路演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兩具屍體,或者更多。白石志美躺在那兒,既不冷也不熱,甚至連疼痛都沒有,與身體的所有感官脫節了,就這麼半夢半醒地想着。我是不是要死了?還是說要被抓起來了?那我的小彌希又該怎麼辦呢?從小就沒有爸爸,跟她過盡了苦日子,被她的病壓垮了,這還不夠嗎?到最後,她還要成為孤兒,或者成為殺人犯的女兒了嗎?她還那麼年輕,花一樣的年紀,還有那麼廣闊的未來,就這麼被她親手毀了……
唉,她又忘了,已經沒有未來了。什麼都沒有了。彌希已經……已經……現實如洪流般湧來。白石志美麻木地睜開眼,并不是因為她聽到了房間裡有什麼響動。實際上她現在耳鳴得厲害,除了尖銳的哨音外什麼都聽不見。她隻是在逃避的幻夢中呆得太久了,稍稍浮出水面,看一眼真實的世界而已。
真實的世界裡站着一個白石彌希。
她看着白石彌希,她的女兒,背景是血迹四濺的房間和膨脹扭曲的粉白色大象,很難不懷疑那是自己的又一個幻覺。白石志美甚至在等待着女兒又變回孩子的樣子張開手臂對着她哭,問她為什麼還不回來。
但她沒有。
彌希,彌希。她的女兒。她的珍寶。頭發散亂,顫抖着嘴唇,面色慘白,像是要流淚般正注視着她。那模樣簡直就是白石志美想象中,她心愛的女兒被虹村形兆折磨的樣子。
但不是的。她突然意識到。這是真實的,一切的一切。她的女兒是真實的。被折磨的樣子也是真實的。隻是折磨她女兒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天啊。
白石志美難以遏制地顫抖起來。
我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