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彌希從門口走進來,媽媽的手一如既往放在被單上,極端蒼白,骨骼突出。
但白石彌希還是沒有直視她的眼睛——她害怕又看到先前那樣的信号。她沒辦法忍受這個,完完全全,就算隻有一丁點也無法忍受。
她坐到病床前,雙手拘束地放在膝蓋上。隻拉了一半的窗簾斜斜地落下陽光,她在陰影中,病床和媽媽則在陽光下。
“……彌希。”
蒼白病态的手指伸過來,想要握住她的手,被條件反射地躲開。
停在半空的手無處可去,頓了頓,蜷縮着收了回來。
“你要做手術了。”白石彌希拒絕看她,盡管她的心已經被攥成了一小塊,正從每個被擠壓的褶皺裡往外滲着苦汁。她無視了這一切,從正事說起,語氣硬邦邦的:“手術成功率非常高,絕無失敗的可能。你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因為之前被綁架的事,整個醫院的安保被高度重視,也絕對不會再出之前的意外了。”
“……啊,那太好了。”白石志美說,像是置身事外似的,語氣很平淡。
白石彌希的火氣蹭的一下就起來了。但她并不想在這種場合裡發火,隻強壓着。
“那支鋼筆。已經被回收了。這是你替身的觸發物。杜王町中隐藏的替身使者很多,為你的安全考慮,最好随身攜帶。”
白石志美望着女兒手心的鋼筆,筆帽上刻着女兒的名字,那還是她給女兒的生日禮物呢。當初在店裡等待刻字的時候,她還滿心期待着女兒歡欣雀躍的樣子,完全不曾想過在未來,這支筆會成為兇器,凹陷下去的銘痕淌着發黑的血。
“這是你的筆,彌希。我能把它放在你那兒嗎?我……”
她暫時不想再看到這支筆了,那代表着綁架犯、生死不知的女兒、近乎殺人的自己,那是徹頭徹尾的噩夢。
白石彌希本來情緒就不好,紛亂的情緒滿溢出來,幾乎是毫無控制地沖進她的腦袋——自醒來之後,她就能隐隐約約感受到他人的情緒了。但她本來就很擅長于察言觀色,分辨這些情緒幾乎如同本能。
媽媽抗拒着那一晚的遭遇,她不是不知道為什麼,隻是——
“如果再出現虹村形兆這樣的人怎麼辦?”她抓緊了膝蓋上的布料,拔高聲線:“替身使者太危險了。也不是一直都會有人像這次趕來救你的,有點防身手段不好嗎?還是說——”
還是說你就甯願遭受危險?還是說你就甯願這麼死了?
最後的理智将刺人的話鎖在喉中,但她還是無法忍受地擡頭,憤怒如火焰在她的眼睛中燃燒,目光灼灼——
媽媽在看着她。
她真的太瘦了,在病痛和綁架中精神渙散,整個人像一個巨大的空洞。陽光從她身側灑落,仿佛就那麼徑直從她的身體上洞穿而來。是不是就連一陣風也能把這幅隻剩骨架的軀體吹散?白石彌希說不出話了。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從一開始就打算不去看她,但她還是忍不住心軟。
“替身……這些事你很早就知道了嗎?”白石志美問她的女兒,語氣淡淡的:“你說替身很危險,像那天的事,你也已經經曆過了嗎?”
“……”緩緩呼氣,白石彌希沉默許久,最終還是不想撒謊:“類似的事,發生過。”
“所以追根到底,還是我的錯。因為我,你才會到杜王町來,才會遇上這些事……彌希,我……”
又是這樣,永遠不變的自怨自哀,聽得人頭痛欲裂。
“你又想怎麼樣?”白石彌希幾乎是瞪她:“又想去死嗎?”
病房陷入一片短暫的寂靜,隻有儀器冰冷規律的滴滴聲。
“彌希……”白石志美又伸出手來拉她,這次被白石彌希毫無猶豫地避讓開。如果說上一次是條件反射,這次就是刻意的。白石志美近乎哀求地望着她,眼底幾乎又要淌出淚來:“彌希!”
最終還是白石彌希先服軟了:“我的替身能力會在肢體接觸的時候觸發。上次在病房就是,一不小心聽到了你的心聲。”
她很用力地抿緊雙唇,長長地停頓。
“聽見我的心聲……聽見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