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常客顯然也沒遇見過這種叫價到一半人消失不見的情況,漸漸有所騷動。
彼時二人正好走下樓梯,就見一位管事步履匆匆同她們擦肩而過,站在一樓正中的位置臉上賠着笑:“連竺公子今日身體不适,先行離開了,還請諸位見諒。作為賠罪,諸位貴客今晚在軒月樓的消費一律減半!”
好賴話都給他說了,底下雖有人面露不滿,卻沒有一個站出來鬧事,頂多嘴上發幾句牢騷便輕輕揭過了。
鐘溪語腳步頓了下,探着腦袋在空氣中嗅了嗅,轉頭詢問冷杉:“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氣味?”
冷杉面露不解,學着她的樣子嗅了嗅,随即搖頭。
鐘溪語歪着腦袋想了想,努力形容:“有點臭,又有點苦,聞久了還有點香的氣味。”
冷杉一臉茫然。
“現在變焦了……”鐘溪語餘光瞥見什麼,表情從一開始的疑惑變成錯愕,她瞪大眼,指着大門的方向大喊道,“着、着火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火舌猛地蹿起,直接将入口封得死死的。
一樓轉眼間亂成一鍋粥。
冷杉眼疾手快地拉住鐘溪語,以免兩人被人群沖散。
小倌們對軒月樓的布局了熟于心,除了一開始受衆人情緒影響有些許慌亂外,很快便變冷靜下來,還能體貼周到地招呼客人往後院跑。
冷杉正要帶鐘溪語朝他所指的方向去,卻被後者拉住袖子。
鐘溪語一臉不安:“那邊也有焦味。”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所有人灰頭土臉地跑回來,為首之人前額發鬓還被燒焦了一捋,留下狼狽的一撮。
“出、出不去了……”有人兩眼發直癱坐在地上。
恐慌在所有人心中蔓延開來。
大片烏黑的煙霧從四面八方漫進來,熏得人涕淚直流,不間斷就有咳嗽聲響起。
“哪裡有水?”一男子顧不得其他,拎起一個小倌的衣領大聲詢問,得到一個方向後大步而去,走了幾步回頭看向衆人,“愣着幹嘛,救火啊!難道你們想站着等死嗎?!”
此話一出,一股人連忙跟上他的步伐。
鐘溪語側頭去看冷杉:“我們……”
“去取些水,然後,上樓。”冷杉當機立斷,臉上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在這種躁動的氛圍中,讓人莫名安心。
軒月樓不比酒樓,做得最多的也隻是些糕點,這裡的庖廚本就不大,可用的水也有限,在這大火面前無異于杯水車薪,因此她并沒有加入這些人的打算。
冷杉從衣擺處撕下兩角,往水中浸怕一番後直接給自己和鐘溪語系上,随即蹲下身。
“上來。”
“啊?”鐘溪語愣了下,但在對方不容辯駁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趴在她身上,“會不會太重了,要不我自己走吧,我能跟上的。”
冷杉直接站起身:“郡主想多了。”
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風,鐘溪語識相地閉上嘴,眼睛卻睜得老大。
這麼高的距離,她們就這樣輕飄飄上來了?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語?”
随着冷杉轉身的動作,鐘溪語很快看清來人的面容,頓時一喜:“二哥哥!你也在這?”
隻見二皇子和陸湛二人用帕子捂住口鼻,朝她們快步走來。
陸湛站在一旁插話道:“還不是因為某位小祖宗。”
鐘溪語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二皇子見她這般以為她害怕,輕聲安慰道:“别擔心,我們一定能出去的。”
說着因為吸入了不少濃煙,沒忍住咳了幾聲。
他看向一直未說話的冷杉,簡單闡述了下現狀:“二樓的房間我們都看過了,窗外都是大火,沒辦法過去,正準備去樓上看看。”
早在大火燃起的之際,二樓的客人就都紛紛往樓下跑了,屋内空無一人。
“哪裡還有樓上。”鐘溪語疑惑,擡頭指着樓中的高台,不确定道,“那個嗎?”
說來也怪,那高台懸挂在樓心,周遭不見半座梯子,也不知那連竺公子是如何上去的。
高台距離他們的位置足有尋常二樓還高的距離,而且位于樓心,周圍沒有半點可借力的位置,饒是冷杉輕功一絕,也沒法憑空上去。
二皇子點了點頭:“二樓應該有上去的通道,我們四處找找。”
周遭的濃煙愈發嗆人,二皇子咳嗽聲愈發頻繁,隐約還能感受到喉間溢出的腥甜的血腥味。
幾人分散開來四下尋找所謂的通道,鐘溪語本想下來幫忙,卻遭到冷杉無聲的拒絕,隻好繼續挂在冷杉身上。
沒一會兒,幾人就聽見二皇子呼喊:“在這兒!”
聲音是從樓梯口的房間内穿出來的,裡邊的布局和二樓的其他房間大差不差,唯獨空間稍顯逼仄,此刻看着床榻内側延展出來的空間和上下相通的石梯,陸湛才意識到那少去的部分原是做成了通道。
石道略顯狹窄,光線也極為昏暗,走在其中有種呼吸不暢的壓抑感。
幾人心裡清楚時間緊迫,不約而同加快步伐。
按理說軒月樓這麼大的動靜,周圍不可能沒人發現,但是過了這麼久也不見外頭有人救火,實屬不該,而且這火燃得突然,轉瞬間就将整個軒月樓都燒了起來,要說沒有蹊跷都不會有人信。
不管這火是沖誰來的,拖得越久,他們的處境勢必就越危險。
沒一會兒,眼前豁然一亮,随即便是一陣撲面而來的熱浪。
隻見火舌順着垂直樓底的紗幔往上蹿,從原本的星星火苗迅速膨脹,隐隐有占據高台之勢,原本輕盈旖旎的輕紗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從上往下望去,火海之中,盡是絕望。
前一刻的銷金窟化身為慘絕人寰的地獄變,直看得人遍體寒意。
聽着不絕于耳的凄厲哀嚎,鐘溪語搭在冷杉肩上的手微微攥緊,啞然道:“他們……”
冷杉背過身:“我會帶你出去的。”
鐘溪語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髒,安安靜靜地趴在她背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給她添麻煩。
這一轉身,幾人才發現除了這處高台,斜上方竟還有一個房間,因為位于視覺死角,從樓下向上看去才沒人發現。
冷杉往前走了幾步,像是注意到什麼,腳步一頓,于是本就離她隻一步之遙的陸湛走到最前方,直接伸手将門一推。
下一瞬,一道銀光擦着他的鼻尖險險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