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父母都睡熟,馮圖安出門。
她困得不行,在此之前,她已經熬了兩個大夜。
“大人。”馮圖安到時,李道從已經在了。
黑夜裡,有孩子在哭。
一個年輕女子輕聲哄:“乖啊乖,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不疼了。”
“孩子怎麼還在哭?白天我路過就聽見他在哭。”馮圖安趴在牆上。
“吵死了!”一個粗粝中年男子聲音,“要哭給老子滾出去哭!吵老子睡覺!”
男子的叫罵使得孩子哭聲更加尖銳。
“哇——哇——哇——”
頓時,屋裡抱怨聲響起,此起彼伏。
“哄個孩子都哄不好!”劉老二媳婦尖聲尖氣。
“還讓不讓人睡啊,明天還要幹活呢。”劉老二看熱鬧不嫌事大,明知劉大脾氣暴躁,還故意推開窗表示不滿。
家裡人的抱怨,讓劉大覺得臉上無光,他猛地一腳踢向齊思君心窩子,一個玉石耳墜從齊思君懷裡掉出。
“你還留着這個!怎麼打掉一顆牙,都不能讓你長記性,都不能讓你舍棄掉他!”看見耳墜,劉大更來氣,又是一腳踹向齊思君心窩子。
齊思君被踹翻,慌亂間,她緊緊護着孩子,頭磕在石階上,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怕劉大出來打孩子,齊思君條件反射,死死把孩子嘴捂住。
“給老子滾出去!不許待在院裡!”
齊思君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台階,緩緩坐起,劉大的命令,她不敢違背。
吱呀——門打開,齊思君出來。
借着月光,馮圖安細細打量她,約莫二十五六,穿着粗布衣服,面如枯槁,眼神無光。
怕驚吓她,馮圖安從背後靠近時故意弄出聲響,讓齊思君有所準備。
“鐵炳,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跟你說,不要再來了嗎?”齊思君沒回頭。
欲靠近的馮、李二人,對視一眼止住腳步。
——————————————————————————————————————————————————————
“我送你回去。”離開劉阿婆家走出一段距離,李道從道。
“不用。”
“有水鬼。”李道從壓低聲音,湊近逗她。
“有水鬼?”馮圖安回頭笑,“那我正好把他抓了!大人回吧,我不用人送。”
你不讓我送,我偏要送。馮圖安一拒絕,李道從就起了反心,我偏要和你對着幹:“我就要送你。”他說那話口氣好像我就要打你。
馮圖安聽他這語氣,腦袋上三個問号,眼睛裡四個大字:你想幹嘛?她用懷疑的眼神,将李道從上上下下掃視一翻,看他像審犯人。
李道從就差沒罵出口:“你那什麼眼神?本大爺好心送你。宋式玉成天對你拉着個臉,怎麼沒看你用這個眼神看他!我可是你嫡親的上司!”
“好好好。”上個班還搞什麼嫡嫡道道,馮圖安無語,大晚上,困得很,她難得跟他扯。
“好好好好好。”李道從模仿馮圖安語氣,“你很勉強?本縣令送你你很勉強?宋式玉送你你就不勉強?”
這人怎麼跟個小學生似的,他和宋式玉又不是我的崽,我又不是他媽,他擱這兒争什麼寵啊?怎麼說這大爺都不滿意。
“李大人,李縣令,您最好了,最有善心了,您是我在衙門最親近最依靠的人。”
“真的?”周圍漆黑,李道從眼睛亮晶晶。
“真的,真的!我可是你招來的,我們倆肯定關系最好!”
李道從被馮圖安哄得合不攏嘴:“虧你還有一點點點點點點良心。”
一點點點點點點,你幹脆罵我沒良心算了!馮圖安吐槽。
“還請李大人送小女子回去,我怕得很。”馮圖安覺得自己是幼師。
馮圖安走在前面,李道從跟在後面,他走在她影子裡,心裡美滋滋。
馮圖安越走越不對勁,回頭,果然!我就說你怎麼這麼安靜。
“你幹嘛踩我頭!”馮圖安目光落在影子上。
“......你、我。”李道從看她又看地,百口莫辯。
“等等。”馮圖安倒退至李道從身邊,與他并肩,“這樣走。”你休想走我後面,踩我頭。
“幹嘛要退回來等我?幹嘛要跟我一起走?”
“我們是朋友啊。”馮圖安随口答。
“哦。”李道從嘴角翹起,目光離不開兩人并肩同行的影子。
在上京,李道從沒有朋友,他獨自守着衛國公府,大家明裡暗裡都當他是個笑話,虛僞的人表面恭恭敬敬:“世子”,背後:“世子又如何,爹不疼娘不愛,父母贖身的工具。”
李道從遊離于叙事之外,别人都是彩色,唯他是黑白畫外音,但隻要彩色需要,他這個畫外音就會回應。
“心情好差,又是最後一名。”經常喊他一起吃飯的同學在抱怨,其他人紛紛安慰“沒事的,沒事的”,李道從表面漠不關心,扭頭就送他一把鑲嵌寶石的精緻匕首,他知道他一直想擁有。
“謝謝!”
李道從表面:呵,就這?實際心裡:樂開花。
再後來,同學父親被污入獄,李道從在尚書府跪了三天,求父親搭救,父親至始至終沒有回府。
他和他不再是朋友。
關系的熟絡是日積月累,而凋敝是一個擦肩的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