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洗臉!刷牙!”她們很積極,她們都很喜歡聽故事,躺在溫暖明亮的房間,仿佛生活在雲端。
解救回來的女子都入睡,齊思君等人才有時間停下來坐坐。
“有幾個月份大了,孩子隻能生下來,其餘月份小的,打了吧。”賈雙說,“孽子不可留。”
“我們說了不算,還得她們父母拿主意,留還是不留,養還是不養,我們都沒有資格做決定。”齊思君說,“吩咐廚房,多做些滋補的餐食,她們需要營養。”
“好吃好喝的都給她們供上。”賈雙說,“我和秋澄可以支攤看病。”
“我可以賣包子饅頭。”馮小滿緊接着。
“又打了幾隻兔子,明天到集市上賣。”大家都吃完飯,劉峥铮才回來。
“你又跑了多少裡路?”馮小滿給劉峥铮熱菜“又要比過我了!”
“我哪一次不是比過你!”劉峥铮跟李道從學的,每天雷打不動操練,她是年輕人中最刻苦的,“院長,錢的事,不用擔心,我們這麼多人,有手有腳的,還能餓死不成。我們自己養得活,她們我們也養得活。”
“峥铮,你比以前開朗多了。”劉峥铮的變化,齊思君看在眼裡,從前她過于早熟,幾乎沒有少年人該有的意氣。
劉峥铮擦拭自己的劍:“我手中有劍,無懼無畏。”她從連基本的招式都不會,到得到李道從的認可,能力提升自然自信,自信自然開朗,“沒有進書院前,我畏懼許多人,父母、爺爺奶奶、叔叔嬸嬸,一點風吹草動,我都害怕,總是憂心忡忡。想解決很多事情,可許多事我無法左右,父母不高興,即使我将自己切碎了,掰爛了,他們也不會高興。現在,我不再糾結于過去,不再困于我無法解決的關系,往前走,自有同路人。天地一壺寬又闊!東,也在我;西,也在我!”
“你還真是馮圖安徒弟,跟她一模一樣。”
“謝謝誇獎!”
連最老成的劉峥铮也俏皮起來,齊思君欣慰。
“就是這樣,日月長,天地寬,任我行!我們萬松書院的女兒就該這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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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有人來萬松書院領走他們的孩子,每一個離開的人,萬松書院都會發一個平安符,平安符是齊思君帶着劉峥铮他們爬了兩個時辰的山,一步一步求來的。
戴上平安符,平安又順遂。
“回家要好好聽阿爹阿娘的話,乖乖吃飯,乖乖睡覺。”齊思君像送走自己的孩子,送走一個又一個被救助的女子。
衙門的人,這幾日也在,他們負責比對戶籍,核對信息。
“若水縣黃益,你的女兒是哪一個?”鐵炳手裡有信息,但他不會直接告訴,所有上門領女兒的人,都必須說出女兒樣貌、年紀、特征。
“大眼睛,手背上有一塊黑色胎記,十九歲。”
“去吧。”鐵炳讓他通過。被解救的女子裡有人有這個特征。
劉勉和趙瓊英站在過道兩邊,注視他找到女兒。
隻有說出特征,并且在十幾個人裡準确找到女兒的人,馮圖安、李道從和宋式玉作為最後一關卡才會讓他把人帶走。
如果他把人找錯了,那麼劉勉和趙瓊英會直接攔下他,請他出去。
沒辦法,那麼多鄉鎮,下面那麼多人,即使有當地官員背書,也難免有居心否測之人。所以衙門甯可錯殺,不可放過,大不了你就多來幾次,或者你就領不走,看着她們在我們這裡好好過日子也行。
這些女子已經走過一遍黃泉,下過油鍋,衙門的謹慎實在是不忍她們再入地獄。
“再見!”今天天氣很好,大太陽,馮圖安送走她們每一個人,看着她們走向光明。
其餘人都被父母領走,最後隻剩下笑語和一個即将生産的女子。
“沒有找到笑語的父母嗎?”賈雙問。
“各地方都發布了告示。”趙瓊英解釋,“可能笑語的家裡人還沒看到告示。”也不排除,看見了,但不想來。後半句話,趙瓊英沒有說,但所有人心裡都有這個猜測,因為尋親的告示,遍布各地。
“不來就不來,咱們自己過。”賈雙親親熱熱抱住笑語,“以後你就叫笑語了,萬松就是你的家。”
“她快不行了!”秋澄和劉峥铮着急忙慌跑出來。
即将生産的女子已經是第五次有孕,多次産子,她氣血兩虧,幾乎燈枯,能活到現在,全靠段鈞和秋澄吊着。
馮圖安一推開門,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從開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留不住她的了,血幾乎将女子浸泡。
“怎麼會這樣?我、我才出去。”秋澄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短短幾秒,血流成河。秋澄雖善醫,但她對生育完全沒概念,她隻知道生育是創造新生命,是個值得高興的事。
鋪天蓋地的紅,染紅劉峥铮的眼睛,劉峥铮怔在當場,生孩子是會死人的,她第一次知道。
所有女孩生來就被告知,你今後是要生孩子的,生育長在她們生命中,可她們對生育一無所知。
知道會有個孩子,但怎麼來的,怎麼生,一無所知,所有人都默認她們自然而然就會了,無師自通。
待生了孩子後,身體的損傷,養育的痛苦,她們也無人分擔,因為所有人都是嘴巴閉得緊緊,沉默地活着,過着,也沒事,一樣家庭和睦,樂團圓。她們也會順着這沉默的河流,活着,過着,潺潺往前,至于往前去哪兒,不知道,大家都是這麼過的,都是這麼過來的。
雞生蛋,蛋生雞,一代又一代,雞群變成雞舍,雞舍變成雞廠,看啊,我們多麼繁榮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