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臉鄭重其事,李全辛嘴角咬着阿西的調子平靜地給了桑托斯頭一下:"你這小子……"
"叫大叔!"
"内——大叔——"
李全辛驚喜異常:"啊!你學會叫大叔了!啊!好小子啊!"
騙你的,我其實隻學會了這個詞嘿嘿嘿。
5.
當練習生的日子并不美好,偶爾累極了,桑托斯靠着牆休息時會選擇看着那些還在跳舞的孩子的臉,每個都沒有特别出衆的地方,或者說沒有星味吧,都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而已,但是他們仿佛永遠不知疲倦似的,陀螺一樣轉個不停。
那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短時間内桑托斯找不到答案。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本就不算長情的耐心又很快告罄。
"哇——那哥好可怕……"
練習室也沒有人願意和他一起玩,這不是桑托斯不願意接觸人,反而一開始他很想和周圍人玩,他本就是抱着交朋友的目的來到這個國家,又怎麼會挑選到底是和誰呢?但現實總不會像他想象的那樣順利,這一點他從出生起就明白了,無論去哪,他總是更容易被抛棄;更容易不被接受。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系呢?
"黑人能出道嗎?怎麼會有組合要一個黑人?哈哈哈哈……"
這句話,是桑托斯很久以後才聽明白的,因為當時的他并不會韓語。
可世間萬物,縱使交流有壁壘,但舞蹈和歌聲始終沒有,玩耍心态的他在舞蹈和歌唱方面永遠赢得了老師的青睐,這讓桑托斯更願意待在這小小的一塊練習室裡,不分晝夜。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回宿舍,一個人對着鏡子鑽研舞蹈,一個人半夜肚子餓偷溜出去買吃的,一個人坐地鐵去上學。
另外兩個室友僅僅點頭之交,至今沒有說上一句話,一個人洗漱,一個人照鏡子,他早已習慣。
比救濟站要好太多太多了不是嗎?
所以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這裡不也是能唱歌跳舞嗎?
每個月也有固定收入不是嗎?
以前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就那麼放不下嗎?
來到這兒的第三個月,桑托斯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這樣問,而這個問題他也已經問了自己三個月了。
可就是很羨慕啊,從前我也和那些小孩一樣有能和自己出出進進的朋友,就算吃不飽肚子,一天下來連一瓶水的錢都沒掙到,但我有很多朋友,一群能真正接受我;不會跑走的朋友。
桑托斯對韓國練習生的殘酷競争一開始是沒有概念的,他以為這種工作在哪裡都是一樣幹,但換位思考,就算是上大學有能力的也願意去斯坦福麻省理工這樣的名校不是嗎,所以面對同寝其他兩個男生即将跳槽的選擇,他表示這很正常,嗯哼,很正常,隻是有點舍不得罷了,住在一個屋檐下三個月了,總還是有點感情的。
他本以為他們的告别應該像他們之前的相處一樣也是沉默的,但那個高個子男生給他用翻譯軟件翻譯了一句話令他印象深刻:
【哥,你也該去大公司,因為你的膚色和國籍在現在的韓國很難有出頭之日,去大公司還有一點可能,但在這兒,你隻會被埋沒了才華。】
桑托斯表示明白了,他給了兩個小孩一人一個大擁抱,然後送走了他們。
此後桑托斯繼續訓練,寝室陸陸續續住進來了一些人,畢竟公司還是在繼續招收練習生,但很遺憾,桑托斯覺得自己就像是大海邊上的大石頭,被很多人看見,也看見了很多人,有一些人停留在他旁邊,也有一些人隻是路過,但前面的那種停留也都是短暫的,所以桑托斯覺得遺憾。
他還來不及說一句你好,那些路過的旅客就匆匆離開了,或是買了回程的車票,或是去了下一個景點。總之,這裡沒什麼吸引人的特點,自然就是要經曆許多離别。
6.
而等到進入公司大半年,最讓人捉急的是桑托斯的韓語,工作人員不止一次抱怨過美國小子糟糕的語言系統,聽又聽不懂,還不能放棄不聽,畢竟這小子一點眼色也看不明白,不止把長幼尊卑的規矩棄之如敝履,更是撒手沒,一不留神就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了,想抓都沒地方去……
【你也别吊兒郎當成天亂晃了,去帶個孩子,比你小一歲,别吓着人家。】
【這回可來了個洋娃娃呢,和你有點像。】
桑托斯接到消息時正在放學回公司的地鐵上,看見李全辛的通知高興地握緊拳頭,竭力遏制住要喊出口的yes,無他,再喜歡跳舞也不能天天跳啊,總得有個休息吧!
崔勝澈腳邊放着自己的行李箱,小小的一個少年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脖子上是媽媽臨出門時現給他圍上的圍巾,讓他能在這種冷風中暖和的好東西……唉……真的要成為練習生嗎?還有社長說要來接自己去宿舍的大哥……崔勝澈表面冷靜,但内心難免惶恐,因為社長說對方是個美國人,帶點黑人血統……不會打人吧……
此刻又一陣風吹來,崔勝澈聞到一點點細微的香氣,像是什麼商場專賣店會聞到的高級香水味。他有鼻炎,在這種天氣容易遭罪,隻以為是自己聞錯了。
同時他聽到有人跑過來的聲音,于是擡頭看去,發現那是個穿着彩虹的男孩。
衆所周知,冷風一來,韓國人自動換上黑色厚衣服。
但那個向他奔來的男孩不一樣,他是彩色,不是小說裡的那種什麼"看見了他本來灰暗的世界瞬間擁有了色彩"的狗血感知,而是物理意義上的"彩色"。
靠近了,崔勝澈也被意料之外的擁抱弄懵了,因為這個擁抱結實的不像話,不是虛假的靠一下,而是真正的擁抱……
縱使得到了爸爸媽媽和哥哥的很多很多愛,崔勝澈到底是來自亞洲家庭,他們之間的擁抱不是這樣的。
"對不起我來晚了!特意給你帶了吃的!"
原來那香氣是真實的,源頭,就是這個穿着橙色牛仔外套的男孩哦。
接過沉甸甸的漢堡套餐,崔勝澈看清了眼前人的面貌,不是一開始設想的黑人五官,他看上去很陽光,很健康,很帥氣,有一些亞洲人的感覺,隻是膚色深了點,和足球運動員很像。
"哥!我叫崔勝澈!"
這哥隻是笑着點點頭,整齊潔白的牙讓他看上去十分可親,崔勝澈緊張的心這才放下一點點,但他沒忽略這哥貌似不愛說話,他咋不介紹他自己呢?
一路走回宿舍,全程桑托斯一句話沒說,這又把崔勝澈的心提了起來,但他也隻是眼觀鼻鼻觀心沒做聲。
領進提前收拾好的宿舍,桑托斯笑呵呵地陪他放好行李,指着另一間屋子又指了指自己,表示他住在那間,崔勝澈恭敬地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心裡卻愈發奇怪,這哥不是會說話嗎?也不是啞巴啊,怎麼現在比劃起手語了?
到了晚上,崔勝澈想去找那個哥,但出了卧室門發現這個屋子空無一人。
他出門了啊。
崔勝澈是既松了口氣,又不免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