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桑托斯成了小明星,工作人員連帶着和他玩的比較好的練習生都好言相待了不少,崔勝澈看不慣這種趨炎附勢的嘴臉,往往不願多理會,桑托斯看在眼裡,悄悄把人叫出去談話,回來後崔勝澈看上去就沒了之前的緊繃感,往後大家就形成了一個共識:“大魔王有問題就找桑醫生,”
後面的日子正如之前桑托斯說的那樣來了很多練習生,大部分都是星探找來的,比起之前的人丁稀薄,現在就更像一個娛樂公司了,最起碼小喽啰多了太多,但桑托斯卻狐疑,因為來的孩子都太小了,不單單是年齡上的,更是外貌上的,就像之前的三木,這個外國小孩即使到了今年也才十歲,走路都打晃的年紀怎麼就開始為了夢想拼搏了?桑托斯的疑問其實從一開始就沒被解決,隻是命運的安排讓他來不及思考就開始忙碌,如今随着時間流逝熱度慢慢淡去,他不得不再次重新審視起面前的環境來。
新來的孩子都太小了。
但命運總會找出各種各樣的事情讓他閉嘴,因為桑托斯自己也不大,當然,就像李全辛說的,這個年齡是對标普通人來講。但在練習生裡,他的年齡是最大的,練習時間也是最長的,即使他自己并不焦慮,周圍一些人或多或少也給他判了死刑。
“無所謂啊,反正我還挺舒服的。”
桑托斯體力非常好,種族天賦,李全辛總是這樣安慰自己,種族天賦。
心大也算種族天賦嗎!
好像還真是,負責北美區域的李全辛接觸過一些黑人客戶,他們處理事情的方式和亞洲人完全不一樣……
“你吃的什麼?”李全辛看見桑托斯手裡的不知名透明卡拉膠造物。
“不知道,撿的。”
“不知道你也敢亂吃!吐掉!”
“憑什麼!我看到就是我的!”
“你亂撿東西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怎麼了?又死不了。”
2.
桑托斯躺在地闆上,腳搭在一塌糊塗的被褥上,饒有興緻地翻看李全辛給他買的漫畫書,腦袋旁邊放着一碟鲷魚燒,也是李全辛給他買的,說是看到了就想起他可能也喜歡吃就買了一點。
崔勝澈坐在他旁邊滿臉複雜,桑托斯看他這樣就抓兩個鲷魚燒給他:“吃吧,好東西。”
但雖然他根本不是要這個,但崔勝澈還是大口嚼着,他太餓了,青春期的少年肚子大到可怕,永遠吃不飽,根本适應不了公司提前的身材管理。
“老師已經點過你好幾次名字了,再不去你會死的很慘的。”
當初還沒瘋狂沉浸在逐夢中的小少年也怕累,更怕疼,老師的手闆子毫不留情,舞步跳錯了,拍子進錯了,都會狠狠挨上這麼一下子。
崔勝澈哪裡比别人多長個腦袋呢,他也隻是個普通孩子,敏感又多思的年紀,甚至早上看着鏡子裡浮腫的臉時還會想:真的會有提前十年看到我這張臉變成superstar的人存在嗎?不是社長騙我嗎?我真的比别人優秀很多嗎?
一下下手闆子落到稚嫩的手心,因為一杯牛奶就浮腫的臉,永遠不達标的體重,無限期的節食計劃,連食物香氣都不被允許嗅聞的修煉……
所以崔勝澈逃離過,他跑回自己在大邱的家,像一個耍賴的孩子裝作看不見消息,嚴重時甚至賭氣想着:反正是爸爸同意的!又不是我第一個答應!……
可在家的日子也不消停,愧疚和惶恐無休止地折磨他沒被任何挫折錘煉過的稚嫩心髒,一下又一下,像拉弦一樣在皮膚任何地方磨來磨去,那段時間,他連睡覺都不敢多觸碰自己的皮膚。
每每夜深人不靜時,他總會想起來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外國哥哥,棕色皮膚,有着熾熱笑容的哥哥。
他會像自己這樣嗎?明明反感,卻始終不幹脆利索地斬斷關系。
可我真的反感嗎……
社長來抓人的陣仗讓崔勝澈心裡滋生出的愧疚瞬間煙消雲散。
說來奇怪,他也講不明白那是個怎樣的心路曆程。
是看到社長和父親相談甚歡,是從沒發生過社長親自下場的先例,是從首爾到大邱的二百九十公裡……
崔勝澈那一刻把一種莫名其妙的擔子主動放到自己肩上。
“沒事的,又死不了。”
避重就輕,是桑托斯的風格,完全沒有個哥哥樣,頑皮的樣子和個長不大的小孩似的。
崔勝澈越想越氣,撲上去不管不顧抓起其他鲷魚燒塞進嘴裡,試圖用這種方式發洩自己的不滿。
桑托斯拿起最後一個扔給他:“不用客氣bro。”
崔勝澈這回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仰倒在桑托斯的床墊上,撲面而來一股香水味,崔勝澈很喜歡這個味道,第一次見面,桑托斯的懷抱裡就是這種味道。
“我真搞不懂你……”
“畢竟我和你們這群小孩不一樣啊。”桑托斯應該是看到漫畫裡有趣的地方,笑出整齊的牙。
“哪裡不一樣?”
“嗯……”他嘟着嘴,崔勝澈的眼神自然而然落到他顔色偏深的唇上。
“我不是為了什麼出道來的韓國,我隻是想找一個人。”
簡直是天方夜譚,但崔勝澈卻詭異的無法生氣,他又坐起來,催促大哥繼續往下說。
“他給我留了個簽名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是哪裡人。”
“為了個陌生人!?”
“嗯?還好吧,他請我喝了一杯橙汁诶。”
崔勝澈這才氣笑了,深邃的眉眼壓的極低,生出幾絲壓迫感,桑托斯卻不甚在意。
“就一杯橙汁,值得把你勾到韓國來?”
“不止橙汁,我哪有那麼膚淺!”
崔勝澈沒有一點欣慰的感覺。
“他作詞特别好!我就喜歡作詞好的人!他要是留在美國我也就不跑出來了。”
他叽裡咕噜說一大堆,漫畫書放在胸口,雙腿換了個姿勢,整個人扭來扭去,渾然不在乎崔勝澈的情緒已經很糟糕了。或者說他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也正是如此,崔勝澈才會止不住的怒火中燒。
“給你看……”他這句話驟然降低音量,崔勝澈湊過去看,是衣領上已經暈開的字迹,他根本不認識那是什麼文字。
“這是他留給我的哦……我隻告訴你一個,而且我找到一個大聚會,就在今晚,韓國超級多的rapper都會到場,我肯定能找到他!”
拄在潔白褥子上的手慢慢收緊,青紫的血管凸起,指關節上也因充血爬上了藤蔓似的血管。
崔勝澈已經過長的頭發遮住眉眼。
半晌他笑着說:“那很好啊。”
“等我找到他,我一定要加他的YT!”
少年還在暢想美好的未來,沒注意到今天可能是個陰雨天,遠處的天空隐隐傳來隆隆雷鳴。
2.
果不其然,不到八點,路上行人各個跑了起來,雨滴嘩啦啦打在地上,低窪處漸漸蓄起水。
一道閃電劈了下來,刷啦一下撕開烏黑的夜,巨大的雷響緊接着炸開,身邊人發出膽顫的驚呼,慌忙往周圍店鋪湧。
“小哥!别再走了!當心雷再打着你!”
少年不語,隻一味地跑,一手攏着領子,一手擋在眼前,俨然是個倔強的落湯雞。
熾熱的聚會隔絕外面雨夜的寂寥,壓下心底的一絲絲不安,桑托斯飽含期待四處張望,試圖找到那個熟悉的面孔。但入目皆是不認識的人,他的外國容貌在這裡有些突兀,他沒去管周圍人異樣的眼神,隻抻着脖子往裡走。
被撞到他也不生氣,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予,燈光昏暗,暗淡的紫色和藍色相間,給在場的人臉鍍上一層詭谲的面具,這一刻,桑托斯很難分辨出韓國人的不同。
“小子,你哪來的?”
來者語氣不善,桑托斯卻已經熟悉到毫不在乎,自從跨過十二歲的抽條期,身形逐漸飽滿的桑托斯不再擁有外界對待孩子特有的善意,他開始了不被歡迎和被迫接受周圍人審視的人生,他們這種歐美人就這點不好,太顯老了,還來不及多享受一點特權就得考慮對方揣進兜裡的手有沒有握住一把槍。
“美國。”
“哦!美國來的!”
那人接了一句英文,但桑托斯一下就聽出來對方其實不會說英文,但全世界的rapper都喜歡虛張聲勢,他理解。
“嘿各位!我們這兒來了個美國佬!”
周圍竊竊私語,但說的都是方言,他聽得稀裡糊塗,不過從那些人的表情看怎麼都不像是好話。桑托斯便也沒了探知欲,突然他想起來可以打聽啊!面前的人不就是現成的嗎!
“你認識!……”
哦對啊,我還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呢。
“什麼?”
桑托斯拿出那個男人留給自己的紙,紙上的文字晦澀難懂,對面的男人難得耐心湊近仔細辨認,過了好一會兒他舉起那張被雨水洇濕的紙,滿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桑托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又給對方指自己的衣領,隻可惜,牛仔的領子本就留不下水性筆的痕迹,現在又被雨水全部打濕,也隻能模糊看見一點點黑色的痕迹。
可桑托斯穿着衣服,怎麼能輕易看見衣領呢,白紙收在胸口的口袋裡,本以為離心髒最近,保護的最好,怎麼又會全被雨水泡廢了呢……
“呀,你多大了?”見對面繼續發問,桑托斯搖搖頭,比了個十九的手勢,那男人有點驚訝,但也沒說什麼,隻是拽着桑托斯的手往台子中心帶,邊走邊喊:
“這裡來了個年輕人!”
“有誰想和西海岸的小子比劃比劃!”
桑托斯聽明白了,但他想否認自己并不是跟着匪幫混的……
不過台子上的挑戰者确實有着不俗的實力,桑托斯鬼使神差地跑了上去,他在台上男人的身上看見了那個男人的影子,正好那個人唱的詞在他來聽同樣晦澀難懂。
真是太厲害了!
待到如今的日子,他雖然口語還是有點磕巴,但聽方面來講大差不差了,所以站在台子上随着beat慢慢晃動身體的桑托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直到對方的攻勢結束,音樂進入平緩的過度,台下的人也把目光放在上面那個長得非常漂亮的美國小子身上,但就在所有人翹首以盼對方能用流利的韓語一展風采的時候沒卻不曾想對方脫口而出的卻是英文。
這可就惹得周圍人不樂意了。
韓國是一個既愛又厭,既渴望又排斥外來文化的國家,整體來看相當矛盾,各個嘴上雖然說着求同存異,可一旦到了實際情況又是另一種對待态度。
就比如桑托斯的英文rap,這是他的強項,沒什麼不正常的,他本就在美國土生土長。再者說任何比賽都應該是雙方用自己的長處去挑戰,而不是用自己的優勢去比另一個的弱勢,這種的不叫比賽,叫霸淩。
桑托斯的想法也很簡單,那就是“玩”。
不看對方的詞,隻看韻腳是否合适,就當做他鄉遇故知的遊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