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托斯楞楞地看着她。這一刻，他像個聾子突然聽見音樂，根本無法形容此時此刻他的心究竟是何等的雀躍與惶恐。
隻見男孩兒眼睛閃着光、沒有猶豫地抱住面前的婦人。
雖然心早已麻木，但我并不可憐。
我隻是堅信我在多年漂泊裡變得不再抱有幻想而已。
我是多麼成熟的一個大人啊，
不為幼稚而困擾，不為艱難而抱怨，像一隻無所事事的鴿子，
每天的任務就是去碼頭弄點該死的薯條。
我更從沒想過我這樣自由自在的存在會為仿佛是泥土捏出來人而牽動心腸。
我讀過那些被信息繭房封鎖的書，
字典告訴我書中描述的中國是從土中誕生的，
中國人也是帶着泥土的樸實和清香，
土地的存在把每一個中國人連在一起，組成互相熟悉的社會，
宛如千年古樹龐大的根系。
“謝謝您……”
“客氣啥！”
阿姨送到門口，臨走時甚至還在囑咐：“照顧好自己、下回帶齊人來大姨這兒吃飯。”
“您等我，我肯定會的。”
回家的路上、桑托斯空閑的那隻手不停地摩挲羽絨服拉鍊：圓圓的形狀、中間是精緻的圖案：一個巨大的齒輪内是一座宏偉的建築。一看就是這個衣服所屬的學校，桑托斯的手指摸了一遍又一遍學校的微雕，直到冰涼的金屬拉鍊也被他的體溫捂熱。
“哥、其實你也很傷心吧？”
桑托斯疑惑地看向圓佑：“為什麼這麼說？”
這話問出、圓佑反倒不說了、還是淨漢自己接起話茬來：“其實很多話在安安靜靜的空間說出來效果會更好、但是我們都沒有太多時間了，公司也好…資源也好，哥雖然一直都是很熱情很開朗的樣子鼓勵我們，可……我們都知道哥其實也很難……”
從小在美國長大的桑托斯沒有韓國人的固有階級觀念，他從沒因為哪個人隻是沒叫自己前輩或者哥而大發雷霆，他甚至都懶得因為這種事情去開玩笑，因為這樣的事并不有趣。久而久之所有弟弟便都知道了他這一性格，可觀念根深蒂固，他們依舊不敢面對這些，所以淨漢在說完這些後自己的心髒也是跳得很快，好像個賭徒。
“還好吧、也沒辦法啊，反正都已經出道了，攝像機也記下我的樣子了，總不能半道反悔吧。”桑托斯眼睛彎彎、脫離了熟悉的孩子氣：“再者說了、我真反悔你們不會把我扔進海裡嗎？我又不是真能順着太平洋遊回美國……當我是哥斯拉啊？”
束草的約定我不是許下了嗎。
所以安安心心走下去吧。
畢竟已經到這一步了。
不然就算是把我扔進海裡我也洗不清羞恥啊。
3.
來到韓國，到現在為止，生活不說順利坦蕩，也能說一句難得糊塗。不熟悉的語言就是不熟悉的攻擊，公司的幾個前輩都是好相處的，大哥溫柔又大度，勝澈哥也對我多加照拂，在哥哥們的袒護下，成功成為一個戰戰兢兢卻舍不得離開的綠卡。
發燒的熱氣自腳下升騰，燒得心肝脾肺腎生疼，讓他在睡夢中都不得安甯，健康時引以為傲的少年火氣都成了虛妄，雙手使不上勁，想借力都借不到，偶爾睜開渾濁的雙眼入目的卻隻有一望無際的黑暗。他能聞到熟悉的卧室氣味，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什麼姿勢躺在床上，無助、無力、病痛帶來的絕望讓人足以好好哭上一場，夢魇下、他甚至以為自己得絕症了。
而等到再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醒來時他像個從水裡撈出來的落難者，不自覺揉捏自己的胳膊，不疼了，再揉自己的腰腹，也不疼了。
出了汗後，他好像痊愈了……
此時的空氣中多了一股菜香，他饑腸辘辘，高興地想要下地出門，雖然踩到拖鞋上還是踉跄了兩下、但絲毫阻礙不了他往外走的心。
直到按下門把手，他才像是恢複了對世界的感知，暖黃色的燈有些刺眼，但勝在足夠明亮，驅散了身後的黑暗，讓他能第一時間看清客廳的景象：
不大的小屋擠滿了人，但都是隊友、沒有外人、
他們有的端盤子，有的拿筷子，冒冒失失的還要遭隊長從客廳另一頭傳來的訓，而拿着筷子的順榮癟嘴不敢多言，桑托斯一手端着湯一手扶着順榮的後腰，小聲安慰他打圓場。廚房裡是珉奎翻炒菜的聲音，似乎還在說什麼，但雙語模式似乎還沒切換回來的少年實在是沒能聽懂，淨漢背對他在桌子前擺筷子，顔色形狀各異的碗被安放在對應的凳子前，桌子太小，桑托斯指揮剩下的閑人把桌子拼一起：
“哪有分桌子吃飯的，拼起來大家一起吃。”
知秀似乎看見了他，笑眯眯地走過來摸了一把他汗濕的額頭：“哎呦大家——我們明浩醒了！”
他的兄弟們和紀錄片裡的某些群居小動物沒區别，各個眼睛亮着光整齊劃一看向他。
“啊！？醒了啊！”
“好點沒啊明浩！”
“怎麼不多穿兩件呢！”
“我去給你拿衣服哈。”
“明浩哥喝蔬菜汁還是白水？”
“不能喝可樂真可惜……這麼好的菜……”
“有胃口嗎？桑哥帶了湯回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感覺怎麼樣？還熱嗎？”
最後這句是勝澈問的，他也沒等明浩說什麼就自己用手試探他的溫度，哥哥的掌心很幹燥，明浩偷偷把頭靠在上面借力，真好啊——
“怎麼樣？溫度退了嗎？”桑托斯走到勝澈身後輕聲詢問，勝澈笑着點點頭：“這回沒事了，溫度下去了。”
知秀拍拍弟弟的肩膀：“燒退了就好，我去給你屋子通通風，你趕緊去坐。”
“來來來！快坐快坐！”隊友們呼呼啦啦一擁而上把明浩拱到餐桌前，明浩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中餐，以及，似乎是老家的湯。
“土豆絲不脆了但很熱很香，你一會多喝點發發汗，你桑哥特意買的，别浪費了，不然他會變成一隻哭泣的恐龍——”勝澈貼在他耳邊說的這些都在明浩昏睡時發生，他不禁異常感動，恨不得好好抱緊大哥，他這麼想，也這麼做了，桑托斯立刻開心得不行，像抱瓷器似的抱起他晃了兩下：“哎呦……我的明浩啊……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碩珉跟在大哥身後露出一口白牙輕輕揉搓弟弟的頭發，勝寬主動拉開凳子招呼他來坐，桑托斯攬着他的肩把他按在椅子上：“今天病号有豁免權，等着吃好吃的吧，你珉奎哥也在廚房熱火朝天想要把照顧你呢，他害羞，我替他說——”和隊長一樣，後半段是貼在他耳邊說的，搞得他耳朵怪癢的……但心卻是熱乎乎的，想到那個似乎有點冷冷的大個子隊友，他這才徹底确認原來并不是反感他，隻是不知道怎麼表達，還好、還好……
扭捏的珉奎端着锃光瓦亮的鍋包肉走淑女步，桑托斯和勝澈站在一旁看了半天，覺得螞蟻都比他那兩步道快，互相對視後各自翻了個白眼，桑托斯轉身接水的功夫勝澈趁珉奎沒防備推他一把，沒多大勁兒，Vernon甚至給他緩沖了一下，差點把肉撒了！混血少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奇奇怪怪的哥哥，繞過他拿着自己的陶瓷杯慢慢走到桑托斯身後：“哥，我想喝奶。”
“噢！好啊！來！”從冰箱裡翻出一大盒牛奶，趁着涼倒進弟弟的杯子裡，男孩這才滿足地笑着回了自己座位。
拿了自己水的桑托斯走回勝澈旁邊問：“怎麼樣？”
明浩和珉奎這會兒已經親親熱熱地坐到一起去了，哪裡還需要他多問，勝澈不厭其煩地回：“小孩嘛——總會玩那種“我不認識你我就不喜歡你”的幼稚遊戲。珉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也不壞。”
飯桌上的兩人一個壯點一個瘦點，一個聒噪些一個安靜些，像什麼童話故事裡的固定搭檔的配置，桑托斯越想越覺得可愛，掏出手機給跟明浩說個不停地珉奎拍了個特寫加和明浩的合照，勝澈就在旁邊笑眯眯的看着他，但緊接着他就聽見“來看鏡頭！——”，他轉頭，發現大哥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攝像頭調轉，現在屏幕裡俨然是他和桑托斯的影像！就這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留下了最懵的表情，和照片裡狡黠的大哥形成強烈對比。
：“哇——我要把它洗出來然後再買個相框裱起來！你真是不知道你的表情有多可愛！我愛死這張了、簡直是年度好照片！說實話我更應該把它洗出來直接郵到美國去，說不定他們還會給我頒個普利策獎！真是想想就高興！呀嘿！——”
成員們對大哥時不時過于“明媚”的精神狀态表示：接受良好。
不然怎麼樣呢？未來沒人說得清，不趁現在大家都在時瘋一瘋，難道要克制一輩子到最後變成個隻會對枕頭哭泣的孤獨老頭子嗎？
……
吃飯時的總結場面桑托斯從來不會參與，他不擅長做領導者，最起碼是明面上的那種。所以今天他依舊開開心心、安安靜靜的吃飯，做到了：“過好每一天”的覺悟！
“呃……大家，雖然在吃飯的時候說有道理的話總是很讨人厭……但是作為十四個人組成的團隊的隊長，我願意做這個壞人、”
隊長說話時成員們默契停下手頭的筷子，但都沒什麼不滿的意思，反而認認真真注視着隊長等待他接下來的話，這給了勝澈無比大的信心以及緊張，于是他清清嗓子接着說：“這段時間非常感謝大家的付出，無論獎項與否我們确實成功出道了，每個人的努力的汗水我都看在眼裡，哪怕所有人都不在乎，但我絕對在乎。”
“當然我也知道大家都承擔着難以想象的壓力，作為總管隊長，我一定會有疏忽的地方，我承認、我認錯……對不起……或許在情緒上我有做的不足的地方，日後請一定要及時提醒我、”
“這些年與淨漢的相處，與知秀、桑尼的相處其實都在教會我如何做一個情緒穩定的隊長，我非常感謝你們！”
“以及每一位成員，沒有你們就沒有seventeen、這句話我想我将會在後面的人生中重複很多遍……甚至可以說這個團隊少任何一個人都是不行的，就仿佛命運冥冥之中把我們湊到一起，湊成了和名字不符的十四個人，其實命運就是這樣，很奇妙……”
“從美國來的桑尼、知秀、啵哝。中國來的俊輝明浩，非常感謝你們的遷就，我第一次當哥哥，卻不是第一次當弟弟，桑哥，真的很感謝！”
沒有酒，桑托斯用白水與他碰杯，好像喝出了酒的氣勢。看弟弟有點止不住淚意，桑托斯不敢刺激、生怕他徹底哭出來，就隻能伸手用手背給他擦眼淚。
“……還有年紀小的成員們，小燦，哥哥……總是羞于啟齒服軟給你帶來了很大的苦惱……辛苦你了小燦，頂着哥哥們這輩子都無法感受到的壓力努力走到今天一定非常辛苦吧！所以請以後我們一起走下去吧！或許有那麼一天，會是你來帶領SEVENTEEN這個組合！”
李燦驚慌失措，眼淚溢出眼眶，他急用手去擦，但又想站起來鞠躬，桌子上的氣氛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倆再不擁抱一下我就判你們無期徒刑終身不得假釋。”桑托斯雙手在嘴上搭了個橋幽幽說道，知秀坐在他旁邊無聲笑他怎麼也哭了，但還是用拇指蹭去他眼角的淚花，桑托斯整個人往後一靠，一雙大手快速抹了把臉，瞬間把那點脆弱全抹下去。
不寬的桌子，費力擁抱的二人，成員們充滿溫情的溫情的低聲哄笑，被香氣和暖色燈光撫平的神經，在這冬天的尾巴，他們真正體會到了堪比冬至烤火爐的溫暖。
或許我該學習一下美國傳統家庭會做的食物，到時候我就可以在聖誕節讓屋子裡充滿香料的香氣，做一點餅幹，讓奶油的氣味甜蜜地抱住每一個成員，頭發、衣服，出了屋也能被香甜包裹，在來年的聖誕節就做吧……
4.（番外中的番外）
在某一年的聖誕節桑托斯真的做出了美味的餅幹，并且這次小巧思用對了，做出了飽受好評的“鹹味餅幹”！
小燦和珉奎大吹特吹，舉着餅幹來回走：“這完全就是大廚的級别！”
“就是啊！是開店能排隊到美國的程度！”
“真的嗎！”桑托斯圍裙都沒摘下就和兩個弟弟抱在一起轉圈圈，一邊笑一邊問：“那下次法庭讓我做審判長吧！”
讓這哥當審判長絕對會出現很多冤假錯案的吧……
“這個免談。”
“啊這哥怎麼總想轉移話題啊，無趣啊無趣。”
“啊為什麼啊啊啊啊————人家也想做審判長嘛！——————”
肺活量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啊這哥！！！
“審判長！審判長！審判長！！！”
熟悉國内名梗的俊輝突然接了一句：“你不要給我哇哇叫！”
“啊！我就叫！審判長！我要做審判長！啵啊！給我當審判長吧！哥也想坐在你那個位子上爽一把嘛！！！”
當事人（啵哝）表示：勿擾、吃餅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