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對面的孫利不知道白森在想什麼,他見這女捕快久久不語,又有些不耐煩了,大聲道:“白捕快,你且告訴我,害萬鈞的歹人,為什麼要在萬鈞的屍身上放鵝羽。”
“兇手,在用殺人,來寫詩。”白森平靜地道。
此言一出,火堆周圍一陣靜默。
孫利左右看看,見他身後的屬下們都是雲裡霧裡的神色,這才确信不是他聽錯了,那聲“你說什麼”他方才說出口去。
“我說,”白森放緩語速,重複道,“兇手殺害徐公子,是以殺人的方式寫一首詩。”
坐在身旁的陳钰雪捂住嘴,發出一聲驚呼。
孫利站起身來,隔着火堆俯看坐在地上的白森,臉上再次現出怒容,“你到底想說什麼?”
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猶似馬上就會沖過來,坐在一旁的陸煥下意識起身去攔,卻被白森拉住了。
“其實,我還說漏了一點,”白森鎮靜地道,“脖頸斷裂是徐公子的緻死重傷,但除此之外,我在驗屍時還發現了他身上有其他傷口。”
“你是說,萬鈞胸口和手心裡的新傷嗎?”孫利想起徐耀将軍對他提過此事,也正是因為這些傷口,徐耀笃信徐萬鈞的死并非意外溺水,而是遭人謀害。
“沒錯,”白森應道,“我仔細查驗過,那些傷口的形成時間是在徐公子身亡之後,也就是說,兇手在船上擰斷了徐公子的脖子,等他咽氣後又拿出利器,給屍體身上添了那些傷口,最後,才是抛屍,放置鵝羽。”
孫利面色通紅,不知是火光映照而成還是他已氣極。
如白森所說,徐萬鈞的屍身被抛置在水中,兇手離開之前還拔下鵝羽放在屍身上,這種近乎羞辱的做法已讓孫利怒火中燒,現下又聽白森說起徐萬鈞死後遭受的刀割之刑,他已然怒到手腳發癢。
眼下要是有人把一把刀遞在他手上,他可以将眼前所有人都碎屍萬段。
“你再說一遍,”孫利擡起手,微顫的手指指向白森面門,“害萬鈞的人,到底想做什麼?”
“我說了,”白森迎着孫利滿是火光的眼神回道,“兇手是以殺人來寫詩。”
“什麼狗屁話!”孫利一腳踢開腳邊的一截木柴,就要朝白森沖過來。
陸煥眼疾手快,像一道影子般閃到孫利身前,一手将他攔住。
“孫兄,不可沖動!”陸煥肅起臉道。
“你聽她說的什麼狗屁!”孫利一隻手直指着白森,朝陸煥咆哮道,“萬鈞死了,殺人就是殺人,趕緊把那歹人找出來我要讓其償命,結果你們查了半天查出來那人在寫什麼詩?”
“且聽白捕快說完。”陸煥如腳下生根,站定于還在往前使勁兒的孫利面前,讓孫利無法前進半步。
“讓她說,她能說出什麼……”孫利一雙氣紅了的眼睛緊盯着白森,狀碩的身軀還在往前頂。
“讓她說完!”陸煥大聲吼道,他雙眸冷冽,看着近乎失去理智的孫利。
林中一群夜眠的鳥被陸煥的吼聲驚起,高飛而去。
站在孫利身後的兵卒們怎能容忍自家領隊受人欺負,霎時間“嘩嘩”聲大響,挂在他們腰上的橫刀紛紛出鞘,他們手握橫刀,往前邁出一步,火光照在那些雪亮的刀刃上,十分刺眼。
這陣勢,饒是白森再怎麼鎮靜也被吓了一跳,她站起身,退了半步,陳钰雪也慌忙躲到她手邊,坐在人群外的于鐵也快速站起來,把于小林拉到他的身後。
孫利的眼睛緩緩轉移,最終落定在陸煥臉上。
陸煥面如鐵鑄,孫利隻在徐耀臉上見過如此剛毅堅決之色。
六年前,剛剛升任容州都督的徐耀在軍帳中力排衆議,甯願遭人唾罵他背信棄義,也堅持拒見柳州司馬派來求援的信使。
那信使在徐耀的營帳外冒雨跪了一天一夜,最後拔劍自刎,在派人收屍時,徐耀臉上也是這般模樣。
在陸煥的凝視中,孫利慢慢冷靜下來,他回頭看見手底下的兵士都拔出橫刀,怒吼一聲“誰讓你們動刀的?都給我收回去!”
孫利親自帶領的這支小隊軍紀嚴明,校尉一聲令下,兵卒們迅速将手中兵器收回刀鞘。
孫利回轉過身,對白森行了一禮,“白捕快,是我失禮了,請見諒。”
白森擺了擺手,示意無礙。
“你說害死萬鈞的兇手,是用殺人來寫詩,我實在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孫利說是道了歉,臉上的怒氣卻并未完全消去。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唐,”白森答道,“可是,兇手的殺人手段,其在行兇前後的種種行為,包括抛屍地的選擇,都藏在一首詩的詩句中。”
“什麼詩?”孫利追問。
白森忽然感到嘴唇發幹,她不知道把心中推理出來的結論公之于衆會迎來什麼,可是看到火堆旁那些軍衛灼灼如火的目光,她知道不給他們一個解釋,今夜即便有陸煥在,他們恐怕也很難脫身了。
“那首詩,是……”
一隻白皙的手伸過來,用力拉了拉白森的衣袖。
她轉眼看去,見拉住她的人,是一臉肅色的陳钰雪。